平仄论（二）

始吾以削足适履为寓言也，今吾知削足适履非寓言也，其为实也。俗云“鞋大鞋小脚知道”，此言大谬。脚不知鞋，乃鞋知脚。若问脚有多大，必答穿鞋几码。以此知之。

脚藏于内，鞋显于外。脚之踵胝厚，脚之趾肥短，脚之味恶臭：甚无可观。鞋则不然。其质或麻、或丝、或革，其形或方、或圆、或尖，其饰或花卉，或晶珠、或流苏，底有薄厚，靿有长短，杂而总之，实朴矣，秀美矣，豪气矣，华贵矣，巧匠正可逞其技于其间矣。鞋之大小肥瘦，皆有定制，置之店肆，待脚来适。鞋脚相合，买卖两欢；脚鞋牴牾，非鞋之错也，脚之罪也，削之可也。我若卖鞋，必备一刀。

李忱有诗曰：“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长恨》《琵琶》，歌行也，不讲平仄也，文人雅士不屑，唯供童稚粗鄙之辈吟唱也。世人不知，以为颂扬，微吾法眼，千载之后犹欲欺世。香山后人，从此不必感戴皇恩矣。

文化盛世，其在北宋之代欤？“凡有进水饮处，皆能歌柳词。”平仄于词，最为讲究，能歌词者，必懂平仄。其时蛮夷妇孺，皆能依平仄歌词，遑论华夏中土。今之所谓文人者，犹多不知平仄，思之令人喟且愧也。

削足适履，旧已行之，裹脚是也。或曰，裹脚者女，无男，何也？拆骨痛髓也。余感怀焉，吟《裹脚歌》一首：

囝囝童龀前，窝拆绫布缠。

淋漓泪满缸，嚎啕声闻天。

弓弯夸玉笋，香软称金莲。

为他心志病，伤我体肢残。（文/阅读时间读者·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