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史记·高祖本纪》讲了什么

[前言]

假设身处秦朝，有一天，你在远处看到了秦始皇，会有什么话想说？以下有两个选项——

A：“我可以取代他（彼可取而代也）。”

B：“唉，大丈夫就应该是这样（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你会选A，还是B呢？

其实在两千多年前，说A这句话的，正是项羽；而说B这句话的，正是刘邦。

[刘邦其人]

按《史记·高祖本纪》的记载，刘邦是沛县人，姓刘，名邦，字季，兄弟排行老三。刘邦的父亲、母亲分别是太公、刘媪（都是敬称，而非真名）。刘邦的相貌是鼻梁挺，额头丰满，有漂亮的胡须，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刘邦为人仁厚，喜欢施舍，胸襟广阔（“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他的职位是泗水亭长——遍历刘邦所处时代之前的各个帝王，几乎全是贵族出身。而刘邦出身平平，他能从一个亭长，做到汉王，最后成为大汉天子，必然有过人的地方。

[贺钱万]

刘邦担任泗水亭长时，不仅“好酒及色”，还经常从酒家赊账，令酒家老板娘奇怪的是，只要刘邦来店里，店里生意就异常的好，久而久之，对于他赊账也就不计较了。后来，沛县令家来了一个人，叫吕公。吕公在当时应该也算一个名人，很多人听说以后，都到沛县令家道贺。萧何当时是沛县主吏，他给所到的宾客定了一个规矩：贺礼不到一千钱的，坐在堂下（“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刘邦闻讯也赶到了，在拜帖上写了句“贺钱万”，就是说他的贺礼为一万钱，而实际上，他身无分文。吕公听说有人“贺钱万”，亲自出来迎接，顺便还给刘邦相了个面，觉得他相貌不凡，就请了进去。刘邦进去以后，也不客气，直接坐上座。酒席结束后，吕公留下刘邦，说他有贵相，要把亲女儿许配给他——好家伙，刘邦一分钱没花，吃了顿酒席，还得了个老婆（刘邦这个老婆叫吕雉，就是以后的吕后，吕后为刘邦生了汉惠帝和鲁元公主；吕后还有个妹妹叫吕媭，嫁给了樊哙），这个运气也忒好了吧。

[入关中]

刘邦担任亭长时，为县里押送刑徒到骊山，路上跑了一些人。按秦朝法律，刘邦即使押送剩下的这些刑徒到了骊山，也要被问罪，索性就把剩下这些刑徒都给放了，自己藏到了芒砀山。秦二世元年（前209年）秋，陈胜起兵，许多郡县的人都杀了当地的长吏以响应陈胜。沛县令慌了，与其坐等被人杀掉，不如自己也跟着陈胜造反好了。这时候，狱掾曹参和主吏萧何建议召回沛县逃亡在外的人，用这些人胁迫众人造反。刘邦也在被召回的人之列。但是在刘邦回到沛县的时候，沛县令反悔，关闭了城门，后来被沛县子弟所杀。萧何、曹参以及沛县父老推举刘邦为沛公，于是，在刘邦带领下，沛县反了。后来，刘邦投奔项梁，获得五千士兵，加上在沛县和砀县收集的五六千人，刘邦此时有一万士兵。在项梁集团，刘邦曾和项羽一同攻打过城阳、雍丘、外黄、陈留等地。项梁战死后，吕臣驻扎在彭城以东，项羽驻扎在彭城以西，刘邦驻扎在砀县。后来，吕臣、项羽兵权被楚怀王（熊心）所夺，项羽被封为长安侯，号称鲁公。而刘邦被封为武安侯，手中依然有兵权。关中是秦军大本营，楚怀王和诸侯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然而众将领都认为先入关中无利可图，只有刘邦和项羽愿意向关中挺进。这个时候，选派谁呢？楚怀王手下老将都说项羽为人凶残，而且此前的楚军陈胜、项梁都已失败，不如另派一个宽厚长者西进，这个人就是刘邦。于是，刘邦被楚怀王安排西入关中，而项羽则被安排北向救赵。结果是，刘邦先入关中，秦王子婴投降。刘邦在关中约法三章：杀人的处死，伤人和劫掠的按罪行来治罪。其余秦朝法令全部废除（“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项羽从赵地向关中挺进，比刘邦晚了两个月入关。——刘邦在沛县被推为沛公，是因为萧何、曹参等人有私心，即不愿意当出头鸟。后来，在派兵西入关中的人选上，虽然楚怀王名义上是在众将呼声中选了刘邦，但实际上，楚怀王也有私心。楚怀王的私心在于，他是由项梁所立，被立以后没有任何军功；而项梁死后，如果项羽壮大起来以后接替项梁，那么他随时都可能被废掉；不如在项羽壮大之前，先培植一股既听命于自己，将来又能与项羽抗衡的力量，这股力量非刘邦不可。而反观刘邦这边，从沛县起兵，到西入关中，除了一路有贵人相助，刘邦的人格魅力也起了很大作用。此外，刘邦很好地做到了顺势而为，这一点，在争夺天下，尤其是草根出身的人争夺天下过程中，至关重要。这样的成功者，除了汉高祖刘邦，后世还有汉光武帝刘秀、明太祖朱元璋等。

[鸿门宴]

关于鸿门宴的前前后后，上一期着重聊了聊项羽。这一期，就来聊下刘邦。可以说，在鸿门宴整个过程中，刘邦的高情商体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在项伯找张良告密的时候，刘邦不失时机地向项伯认错、向项伯示好、给项伯洗脑——项伯被刘邦成功“策反”；然后，在鸿门宴上，50岁的刘邦见到26岁的项羽，立马认错，并表示没有称王打算，并表示是有小人在中间挑拨他和项羽关系（“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每次看刘邦的这套说辞，都觉得实在是太高明了，不管此前项羽内心有没有要杀刘邦的打算，听到这一番话，年轻的项羽都会卸下戒备之心；最后，说回刘邦，刘邦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称王打算，但在他内心，他实在是太想称王了，但是在当时的情形下，刘邦听劝，能忍，识时务。

[楚汉争霸]

楚汉争霸过程中，刘邦与项羽在广武对峙，项羽提出要和刘邦1v1，以尽快结束争斗——项羽提出单挑申请，一方面是因为两军相持，将士疲敝，粮草不济；另一方面，这个时候项羽对于刘邦的优势，和鸿门宴时相比已经发生了逆转。

刘邦则避其锋芒，不紧不慢地开始细数项羽十条罪状：罪状一，当初一起在怀王面前受命，约定先进入关中的称王，项羽毁约，把刘邦封在了巴蜀和汉中（“时与项羽俱受命怀王，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项羽负约，王我于蜀、汉，罪一”）；罪状二，假传怀王命令，杀死宋义，然后自立为上将军（“矫杀卿子冠军而自尊，罪二”）；罪状三，项羽援救赵国后，应该回去向楚怀王复命，却擅自率军进入关中（“已救赵，当还报，而擅劫诸侯兵入关，罪三”）；罪状四，楚怀王约定进入秦地不能施暴，项羽没有遵守（“怀王约入秦无暴掠，项羽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罪四”）；罪状五，杀死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强杀秦降王子婴，罪五”）；罪状六，坑杀秦军降卒二十多万人，并封他们的将领为王（“诈坑秦子弟新安二十万，王其将，罪六”）；罪状七，分封诸侯不公平，导致诸侯相争（“皆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争叛逆，罪七”）；罪状八，把义帝从彭城赶走，自己在彭城建都，夺走韩王封地，自己统治着楚、梁两地（“出逐义帝彭城，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自予，罪八”）；罪状九，暗中派人杀害义帝（“使人阴弑义帝江南，罪九”）；罪状十，弑君、杀降卒、办事不公、不守信、失民心、大逆不道（“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无道，罪十”）——刘邦列举的这十条罪状，就像给项羽上了一盘“虾仁猪心”，我们不用细细捋这十条罪状。反观两个人进入咸阳以后的表现，在当时虽然还没有到要分胜负的地步，但是比较一下二人管理天下的才能，就高下立判了。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楚汉相争，项羽败、刘邦胜的剧本早已写好，而写剧本的人就是当时的老百姓。

[初定天下]

从秦二世元年（前209年）到西汉元年（前202年），刘邦争夺天下用了七年时间。在这七年中，刘邦身边汇集了无数人才，对于“汉初三杰”，刘邦曾经大加赞扬：“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馕，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张良、萧何、韩信三个人单拎出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天下虽然初定，但仍然不太平。刘邦起初封的几个异姓王也一个一个地反叛，其中也包括韩信。刘邦平叛，往往是“按倒葫芦起了瓢”。此外，在大汉以北，还有匈奴屡屡寇边，刘邦御驾亲征，结果被围在平城七天七夜，后被陈平用计救出。在平定叛乱途中，刘邦经过沛县，与昔日好友、父老乡亲纵情饮酒。酒酣之时，刘邦高唱：“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首《大风歌》虽然不长，也不华丽，但是气势雄浑，慷慨激昂。此时，刘邦是否想到了当初的那个泗水亭长？

刘邦有八个儿子，分别是刘肥（齐王）、刘盈（太子，后来的汉惠帝）、刘如意（赵王）、刘恒（代王，后来的汉文帝）、刘恢（梁王）、刘友（淮阳王）、刘长（淮南王）、刘建（燕王）——这八个儿子的命运，后来竟然被牢牢掌握在吕后手中。

[后记]

卯金刀可歌，

重瞳子可泣。

沛县一杯酒，

彭城一缕烟。

汉家宫阙林立，

楚地多少豪杰！

——202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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