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冬,中国远征老兵陈文钟病重,戴安澜烈士的小儿子戴澄东亲自来到义乌来看望他。
戴澄东的双手紧紧握住这位88岁高龄老人的手,对他说:"我特意来看您,谢谢您把我父亲的灵柩运回祖国。"
陈文钟已经非常虚弱,他盯着戴澄东的脸看了又看,因为太过激动和吃力,他的脸涨得通红,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戴……安……澜……"
泪水从他浑浊的眼中流了出来。
图|戴安澜戎装照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送了戴安澜将军最后一程的老兵们,怎么都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他们可以在死神跟前面不改色,却无法做到,在听到这个伟大的名字时不流下热泪。
1942年,同古战役,戴安澜率领200师拼杀12个日夜,歼敌6000人,同古已经被日军炸成焦土,200师所造的工事依旧巍然不倒。
3月29日,日军决定绕道同古西侧上游60里处渡过西汤河,实行迂回包抄,200师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戴安澜收到了撤退的命令,义愤填膺,想到同古还尚留有坚固的工事,想到那些血洒异国他乡的将士们,他站在城墙之上放声痛哭:"我们英勇献身,打了胜仗,就这样撤退了?我们还算什么军人?我没有脸回国!我死也死在这里!"
说罢,他掏出了手枪就要自杀,幸而身边的参谋长一把抱住了戴安澜,副市长抢下了手枪,急忙阻拦:"师长你不能这样。"
身后的士兵失声大哭,一齐跪下:"师长!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我们还有7000多人,你还要带着我们杀敌抗日啊!"
大家强行架着戴安澜离开了西汤河铁桥,工兵引爆地雷将大铁桥炸毁。
英国曾经要求远征军向他们申请难民身份,英国军队就可以出面收容。
这项建议被远征军指挥官杜聿明断然拒绝,戴安澜也明确表明:"我生为中华军人,死为中华雄鬼,绝不到印度去听洋鬼子使唤,他发誓,我戴某人宁愿与日寇战死,绝不苟且偷生。"
同古战役后,200师奉命回国。沿途不是高山峡谷就是一望无边的原始森林,林荫蔽日,荒无人烟,茅草比人还要高,里面蛰伏着可怖的野兽和巨蟒。
图|抗战时期的戴安澜将军
山上没有路,战士们只能靠着指南针艰难前行。他们疲惫不堪,不得不舍弃辎重,药品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5月18日夜晚,戴安澜和身边仅剩下的18名官兵在缅甸朗科地区遭到了日军56团两个大队兵力的伏击。
在激战之中,戴安澜的腹部连中三枪,身负重伤。
戴安澜中枪的消息传到了后卫团,团长柳树人赶紧前来救援,想要护送师长离开前线。戴安澜坚持不走,以手捂着伤口躺在士兵们用树枝绑成的担架上,率领全师越过细莫公路。
身边的参谋长周维汉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他急中生智,用日语对着敌军大喊停火。日军难以辨认敌我,暂时停止攻击,众人才乘此机会赶紧逃离。
戴安澜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转头不见柳团长,心中焦急不安。
5月19日,有士兵从日军逃了回来,他悲痛地告诉戴安澜,柳团长被日军俘虏了,他坚贞不屈,日本人将他绑在树上用刺刀活活刺死。
戴安澜悲痛欲绝,一时昏厥过去。
戴安澜决定全师撤出战斗,远离公路,再次深入山地之中。
5月20日黄昏,200师从另一路小道安全通过了细莫公路。
此时的戴安澜已经不能说话了,他以手势示意参谋长将地图拿出来,在地图上指了指,参谋长猜出师长的意思是由附近的莫罗村渡瑞丽江,穿过八摩南坎回国。
此时的200师只剩下了4000人,他们抬着戴安澜,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朝祖国的方向前进着。
图|戴安澜手书
戴安澜的贴身卫士欧阳全从1937年就跟在戴安澜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1942年,欧阳全跟随戴安澜前往缅甸,参加同古会战。
他们在极其恶劣的热带森林之中行军,伤兵因为怕连累队友纷纷自杀,欧阳全亲眼看到120多名伤员在商量后集体自尽,这些场景犹如噩梦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而最让他们痛苦的,还是师长戴安澜的牺牲。
5月26日,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缅甸的茅邦村,距离祖国只有不到100里的山路了。
这时的200师已经没有了任何药物,就连红药水和纱布都找不到。欧阳全只能找些草木灰将戴安澜的伤口捂住,将军衣撕下来包裹。
可是戴安澜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始终没有成功止住。但戴安澜的神态一直都很镇静,他没有呻吟一声,神态自若。
5月正是缅北的雨季,连日的大雨,山中的道路非常泥泞,戴安澜一声不吭地坚持着。将士们没有一个喊"苦",一心要将师长送回祖国接受治疗。
从敌人的广播之中,戴安澜听说日军已经占领龙陵,心中着急,下命令要求200师加紧回国。
图|戴安澜
他承受着五脏撕裂之痛,无药可医,甚至没有一个安稳的床躺着,但他心中想着的还是抗日杀敌。
戴安澜负伤第8天,伤口化脓严重,众人将他抬进茅邦的一所破庙之中。
在生命垂危之时,他让身边的士兵将他扶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面对着北方祖国的方向。
他喃喃着"反攻,反攻,祖国万岁",用最后的力气看向北方,缓缓闭上了双眼。
戴安澜的部下不愿将将军的遗体掩埋在异国他乡,他们找到一棵高大的木棉树,将树干掏空了,做了一副棺材,在漫山遍野的荆棘丛中,轮流着抬着戴安澜将军的遗体返回祖国。
而在缅甸的高温气候之下,戴安澜的遗体开始腐烂流水,一路上,官兵们就把军装脱下来包裹着将军。
这些军装有的是士兵的,有的是校尉的,层层叠叠,只愿能为戴安澜遮风挡雨,隔离潮湿。
但戴安澜遗体的状况越来越差,为了避免疫病,随军医生告诉大家,戴安澜的遗体必须迅速火化。
所有的官兵们都站在一旁,向着戴安澜敬礼告别。看着熊熊火焰之中的师长遗体,每个人都哭得痛彻心扉,大声哭喊着:"师长、师长……"
火化之后,大家特意在军队里面找了一张最为干净的雨布,将戴安澜的骨灰包裹起来,找了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木制医药箱,将骨灰盛放在里面,再用电话线捆牢。
图|中国远征军在缅甸战场行军途中
他们一行人轮流背着骨灰,一心只想让将军魂归故里。他们没有方向,在陌生的深山老林之中找着出路,走了整整一个月。
乡亲们已经在边境等候多日了。
200师仅剩的3000名将士终于到了中缅边境,听见熟悉的乡音,他们放下了多日来的防备和隐忍的悲痛,大声哭喊起来:"师长,我们回来了,师长,我们回来了啊!"
三个月前,乡亲们欢送200师威风凛凛地出发,没想到现在迎回家的,却只有衣衫褴褛的将士们,和装殓在简陋木箱子里的骁勇大将。
6月27日,200师残部途径腾冲之时,县长张问德率全县父老乡亲20万人在腾北路口跪接,他们一律佩戴着黑纱,摆放着香烛,悲壮的场面感天动地。
有位乡绅何治站在路边上等待着,当初,他也曾经站在人群之中欢送着远征军出国作战。
远远地,何治看见戴安澜的遗骨就装在木箱子,他老泪纵横,连哭声都颤抖起来。
他拦下行进的部队,恳求他们:"我有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是给我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我不要了,我要留给戴师长,让他睡得安稳些!"
在老人的坚持之下,200师的官兵们,将戴师长的骨灰放进了这口楠木棺材之中,抬着棺材继续前行。
图|广西民众沿街祭祀戴安澜
与此同时,陈文钟所在的队伍接到了一项特殊的任务——去迎接戴安澜将军的灵柩回国。
由于附近的公路大多遭到了日本的封锁,陈文钟和其他的战友开着几辆车连夜从昆明绕行,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到达了位于云南保山十公里以外的一个山口处。
下午两点,他们首先看到了四名抬着棺材的官兵,他们身后还有十多名送行的官兵,面色庄严肃穆。
戴安澜将军的灵柩放在了陈文钟所在的车子上,士兵们拿出了戴安澜牺牲之时穿的是白色衬衫,上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胸口的位置上还有不少弹孔。
陈文钟心中震撼,找来几根木棍,将将军的血衣挂在了车厢的左前方,一路上,车行驶得很慢,他们生怕惊扰了戴安澜。
7月14日,戴安澜的遗体运抵昆明,云南省军政长官龙云、宋希濂和城防部队、各界代表万余人,赶到城郊十里外相迎。
陈文钟取下了血衣交给了前来迎接的人员,后来这件血衣就一直覆盖在灵车之上。灵车缓缓从市区进入,数十万昆明的民众站在道路两侧饮泣相送。
200师途经安顺之时,从西门外火神庙到东门外教坊,都是哀悼的乡亲们,沿街的纸钱漫天飞舞,一直燃烧到夜晚。烈士柳树人的父亲柳惠希先生强忍丧子之痛,写下挽联:"笑颜休哭国,死士报生民。"
图|戴安澜夫妇与五岁的戴藩篱、三岁的戴靖东
27日,贵阳城中道路两旁摆满了香案,戴安澜的灵柩经过之处,鞭炮声起,痛哭声连成一片。
29日,戴安澜的灵柩启程前往江西,沿途各城市也都摆设供桌,全城哀悼。
因为戴安澜的老家已经被日本侵略者占领,7月31日,戴安澜的灵柩榇至广西全州,安放于有"楚南第一名刹"之称的全州湘山寺内。
在戴安澜的骨灰正被200师护送着送回国内之时,家人们还在报纸的角角落落找着200师的消息。
一天,戴安澜的儿子,13岁的戴覆东正在学校玩双杠,一位同学急匆匆跑过来,问他:"你爸爸是不是叫戴安澜,他死了!"
戴覆东惊得从双杠上掉了下来,他问同学是从哪里看到的消息,同学说是在报纸之上。
等到戴覆东去找报纸,报纸不知被哪位同学拿走了。他心中又急又悲又怕,他立刻想到还在洛阳的母亲,不知母亲现在有没有收到消息,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戴覆东决定先隐瞒着,没有和母亲联系,几天后,母亲来学校找他,一见面就和儿子抱头大哭,但她还是叮嘱戴覆东千万不要和奶奶说。
1943年4月1日,国民政府决定在远征军出发地广西全州湘山寺举行隆重的国葬,葬礼上挂着蒋介石和毛泽东的挽词。
毛泽东写道:"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师称机械化,勇夺虎罴威。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毛泽东一生只为两位将军写过挽词。一位是罗荣桓元帅,另一位就是戴安澜。
图|戴安澜一家人
戴安澜曾说他为自己起名为"海鸥"是受到周恩来的影响,可惜他英年早逝,一生从未见过海洋。周恩来同志无比惋惜,写下挽联"黄埔之英,民族之雄。"
戴安澜的遗物辗转送到了夫人王荷馨的手上,在他的包裹之中,王荷馨找到了一封信,那是在同古战役之时给妻子写过一封绝命书。
原来在那个时候,戴安澜就已经决心死战,以回报国家。
戴安澜殉国后,留下了妻子王荷馨和几个年幼的孩子,他们最小的儿子才几个月大。
按照他的遗愿,王荷馨一边拉扯孩子长大,一边要管理一个大家族二三十口人的事务。
本来生活就已经很拮据的王荷馨,还是坚持将戴安澜的20万元法币抚恤金全部捐了出来,在广西全州开办私立安澜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她还捐出了戴安澜生前的所有藏书,作为校产。
1944年,日军由湘桂直下,安澜职业学校紧急将戴安澜的骨灰紧急转移,从桂林、柳州、独山、都匀一直转移到贵阳。王荷馨和弟弟戴子庄决定,在独山花溪公园内寻找戴安澜将军的安葬之地。
1945年,国民党元老李根源倡导在腾冲修建一座墓园,让中国远征军将士们有一处安息之所,名为"国殇墓园"。后来陆陆续续被找回来的几千具烈士遗体,很多残缺不全,无法辨认身份。
图|云南腾冲,国殇墓园
如今,在一块块墓碑之上,你可以看到耳熟能详的英雄名字,也可以看到诸如"狗蛋"、"黑子"、"小山"这样的昵称,这些都是十几岁就牺牲的娃娃兵,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没有留下。
"国殇墓园"之中雕刻着一封告敌酋公开信,怒斥日寇犯下的罪行,写信者正是当年带着全县跪迎200师亡魂的县长张问德。
抗战胜利后,安澜高级工业职业学校决定整体搬迁到靠近戴安澜原籍的安徽省芜湖县复建。王荷馨也决定带着子女们回到故土,将戴安澜的灵柩迁回故里。
花溪人不舍戴安澜,请求能够保留下戴将军的衣冠冢。县长征得王荷馨的同意之后,在原地建造了衣冠冢,以供后人瞻仰、缅怀。
1948年5月3日,戴安澜的葬礼在芜湖举行,安澜高级工业职业学校的全校师生都前往送灵,以表达对戴将军的怀念。
王荷馨的晚年依旧没有放下对丈夫的怀念,她念叨着:"几十年了,你父亲连个梦都没有托给我。"她认为丈夫的魂还留在缅甸,因此没有托梦回来。
1971年,王荷馨抱憾而终,让父亲魂归故里也成了小儿子戴澄东的一个心事。
图|戴安澜将军之子戴澄东将父亲在缅甸牺牲地的泥土,和着鲜花撒在墓园内
2011年,戴澄东已经退休,他沿着东征军作战的线路一路走访,想要寻找父亲的牺牲地茅邦祭拜,把父亲的灵魂迎回家。
而那里是缅甸军事禁区,经过外交多方努力,戴澄东才获得缅甸总统的特批。得到批准的那天,正巧是5月26日,戴安澜的忌日。
戴澄东来到缅甸,在当地的华人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曼德勒当地几乎所有的华人社团都聚在了一起,宴请戴澄东一行人。缅甸政府也是全力支持,由外交官全程陪同。
戴澄东在来缅甸之前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也想过会遇见很多问题。
而到了缅甸后,无论是交通还是住宿,当地的华人都帮助戴澄东解决了,还有两位远征军后人,放下工作和家人,作为戴澄东的向导和翻译一路陪同。
在缅甸老百姓的帮助之下,戴澄东一行人顶着毒辣的太阳,迷路三次,在原始森林之中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父亲的牺牲地茅邦村。
戴安澜去世的时候,戴澄东还很小,对父亲几乎没有印象,对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这次缅甸之行,让他深刻体会到当年群众跪迎戴安澜的深情。
图|欧阳全老人追忆戴师长
用余生去怀念戴安澜的不仅仅是他的妻儿家人,还有他的老部下们。
忠诚的本性,让他们总觉得师长的牺牲和自己有关,是他们没有照顾好,是他们没有能力在戴安澜重伤之时给他找寻到药物。
从缅甸回国之后,警卫员欧阳全选择了退伍。师长死了,他们心中的精神旗帜也倒了,觉得留在军队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和其他的战友们找了一个机会去看望戴安澜的夫人,夫人尚在悲痛之中无法释怀,对这些军人们说:"你们回来了,师长却没回来。"
因为这句无心的话,这些战士们无比愧疚。欧阳全一直到90多岁去世,都没有再去见过戴安澜的家人。
图|戴安澜之子戴澄东捧着自己写的《戴安澜传》
血染征袍赤,马革裹尸还。戴将军以身殉国,身后哀荣备至。他死得悲壮,死得其所,死得毫无怨言,而一生抱憾的,是与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他的妻儿和无数曾经受到他照顾的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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