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召忠：梦断中途岛——日本惨败之谜

1942年6月4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半年后发生了一场重大的海战——中途岛海战，日本喧嚣一时的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均在此役中沉没。这场海战直接把日本从顶峰拉至低谷，这场战役也是太平洋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作为一个战略基地，中途岛为何如此重要？中途岛海战有着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飞龙号在这次转折性的海战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中途岛是一座5平方公里的小岛，距离美国西海岸5000公里，距离日本4500公里，位于日本和美国的加利福尼亚中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美国把这个岛看作太平洋上的一个跳板，如果在中途岛上修建机场，它就是一艘不会沉没的航空母舰，美国可以直接在这座岛上派出飞机对日本发起轰炸。而日本的想法和美国一样，企图占领中途岛后攻击美国的西海岸。

从日本到中途岛要经过国际日期变更线，从西往东越过变更线，日期会减一天。国际日期变更线附近在中途岛海战以前，基本上都被日本占领了，包括荷属东印度群岛、菲律宾、关岛、塞班岛、硫磺岛（1968年被日本收复，二战时是美国重要的机场，B-29战机都能在此起降），以及太平洋的一些岛屿。在这种背景下，日本一心要把中途岛夺下，志在必得。

中途岛环礁，中途岛实际由东岛（EasternIsland）和沙岛（SandIsland）组成，前者有三条跑道，后者有机库、军营等军事设施

中途岛海战日本的战略部署

日本发动中途岛海战的主要战略目的之一是：山本五十六想诱歼美国的航空母舰。美国的航空母舰是日本的一大心病，山本五十六想通过攻打中途岛，实行围点打援，在美国支援中途岛的机动过程中，歼灭对方的航空母舰。

山本五十六对中途岛海战抱有必胜的决心，因为偷袭珍珠港后，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已经损失了一大半，战列舰全军覆没，只剩下巡洋舰、驱逐舰一类的舰种，航空母舰只有企业号、大黄蜂号、约克城号，而约克城号在珊瑚海海战时还负了伤。

日本此时却处于军事实力的鼎盛时期，偷袭珍珠港时有6艘航空母舰参战，转战印度洋又有6艘航空母舰参战，不仅歼灭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一大半舰种，还基本上全歼了英国的远东舰队，连排水量4万吨的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都被击沉了，竞技神号航空母舰也没幸免，日本海军当时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这时山本五十六就想打扫战场，认为中途岛海战是最后一战，此后在太平洋再也见不到美国的影子了。这场海战山本五十六组织了200多艘舰艇和500多架飞机，日本海军90%以上的兵力全都被调了过来。山本五十六组织了四支主要部队。

第一支是佯攻部队，主要是北方部队，由第五舰队司令官细萱戊子郎海军中将率领，配备的是一些比较差的航空母舰，如龙骧号、隼鹰号，这两艘都是护航航母，还有若宫号，用来运载水上飞机。这支部队本来负责在阿留申群岛一带佯攻，结果细萱戊子郎居然在阿留申群岛真的和美国接上了火，还在美国阿拉斯加登陆了，把山本五十六气得够呛。

第二支是中途岛登陆部队，负责在中途岛进行登陆，夺取制空权、制海权，摧毁中途岛的防空目标，由第二舰队司令官近藤信竹海军中将率领。1942年4月，近藤信竹在印度洋率领以赤城号、苍龙号、飞龙号为主的航空母舰把竞技神号航空母舰击沉了，基本消灭了英国远东舰队。这次行动给近藤的部队配备了瑞凤号、千岁号、神川丸号航空母舰。当时日本的航空母舰有十几艘，总体分为两类：一类是舰队航母，另一类是护航航母。近藤信竹部队这次配备的航母主要是护航航母，除瑞凤号实力还可以，其他几艘的性能都不太高，排水量只有1万吨左右。

第三支是增援部队，主要由7艘战列舰构成，凤翔号也被编入这支部队，由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大将亲自率领，在离中途岛2000多公里的后方增援。这支部队的主要作用是等主攻部队打得差不多后，把敌方舰队击沉，扩大战果。

第四支，也是最主要的一支是海上机动编队，负责主攻方向。海上机动编队的总指挥是第一航空舰队司令南云忠一中将。南云忠一不善指挥也不善战，基本上指挥一场战役就败一场，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山本五十六很重用他。其实，南云忠一手下有很多水准很高的将领，但是山本五十六总是任命他指挥作战，印度洋作战、中途岛海战、偷袭珍珠港都是他领军的。南云忠一的舰队叫第一航空舰队，这支舰队是针对航空母舰来讲的，南云忠一又把手下4艘航空母舰分为两个航母战队。他亲率的第一航母战队由赤城号、加贺号组成，第二航母战队由山口多闻率领，由苍龙号、飞龙号组成。

刚竣工不久的飞龙号

中途岛海战的过程

中途岛海战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战役，前文提到，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这四艘航空母舰都在这次战役中沉没。从日本的角度来看，整个作战过程分为四回合。

第一回合，双方对攻，在这一回合中日本稍微占了点儿便宜。1942年6月4日，南云忠一派出7架侦察机，对中途岛及周边50万平方公里进行侦察，目的是确保双方交战的范围内没有美国的航空母舰。凌晨4点30分，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4艘航空母舰起飞了108架飞机，从西北方向飞往中途岛，实行战略突袭，对中途岛造成很大的破坏。

第二回合，是空中攻击部队的总指挥官友永丈市大尉带领4艘航空母舰的舰载机进行作战。虽然凌晨4点多的第一波攻击对中途岛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很多机场、港口、码头等基础设施并没有被彻底摧毁，所以友永丈市申请进行第二次攻击，意图把这些设施都摧毁后，再登陆中途岛，以消灭岛上主要火力点。这个请示受到南云忠一的重视，南云忠一和参谋人员商量后下达命令，支持友永丈市对中途岛进行第二轮空袭，下令让鱼雷机全都卸下鱼雷换装炸弹。

南云忠一认为对地面打击时，不能用鱼雷，鱼雷不能炸机场，所以卸下鱼雷换装炸弹，但是这个过程至少要耗费一小时，慢了可能需要两小时。在这之前，派出去的7架侦察机分别在7个方向对中途岛及周边50万平方公里进行侦察。其中有一架侦察机因为弹射器坏了，推迟了30分钟起飞，它到达任务区巡逻的时间也就顺延了半个小时。当它到达任务区后，飞行员发回报告说在距中途岛400公里处发现10艘美国舰艇。

南云忠一的参谋接到报告后立刻向他报告，南云忠一大吃一惊，命令继续侦察。结果，侦察员回复侦察到的是美国航母。这对日本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如果他们被美国舰队发现，美军肯定会第一时间发动舰载机进行攻击。这时日本舰上正在卸下鱼雷换成炸弹，南云忠一赶紧下令，停止把鱼雷换成炸弹，而且要把换好的炸弹重新换回鱼雷，这一过程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机库里到处都是加满油的飞机、卸下来的炸弹和换装的鱼雷，机库隔壁是容积50万公升的航空汽油库，非常混乱。

第三回合，日本3艘航母被击沉。南云忠一下令在舰上换鱼雷后，调整了4艘航空母舰的队形，飞龙号、苍龙号、赤城号、加贺号排成菱形，飞龙号在前，苍龙号在左翼，赤城号在右翼，加贺号殿后。舰队转向攻击队形之后，得逆风而行，因为舰载机顶风起飞能借助风力托起，所以舰队就顺着西风往西北方向开，寻找西风。在航行过程中，美国的飞机来了，包括企业号航空母舰起飞的战机和中途岛上起飞的战机。

日本的航母派出零式战机防空，掩护其他攻击机起飞作战。两轮作战之后，零式战机的燃油消耗光了要降落，但航母甲板上堆的全是炸弹和鱼雷，很多满油满弹的飞机还都没起飞。它们没法起飞是因为原来装的是炸弹，现在要打航母必须换鱼雷，这就造成了要起飞的飞机飞不起来，要降落的飞机降落不了的局面。防空的零式战机原来是在五六千米上空警戒的，但前几轮美国飞机在低空攻击日本航母，零式战机就被吸引到2000米到3000米低空的高度开战，等于高空没飞机警戒了。

这时美国飞机隐蔽在3000米以上接近日本的航空母舰，到了早上7点23分，企业号航母起飞的33架轰炸机，分4组从左后方接近敌方。当时日本航母方面加贺号是殿后的，挨着加贺号的是赤城号，赤城号被一枚450公斤的炸弹命中，炸弹从前面升降机直接贯穿到机库，引爆了里面的飞机、炸弹、鱼雷、油库，接着发生了二次爆炸，导致270人被烧死。

南云忠一当时在赤城号上，直接用软梯转移到长良号巡洋舰上去了。加贺号被4枚450公斤的炸弹命中，舰桥被炸断后，几秒内舰上的指挥官全军覆没。1分钟后，苍龙号也中了4枚450公斤的炸弹。前后加起来5分钟左右的时间内，日本3艘航空母舰基本上就报废了。

飞龙号正在回避美军B-17的攻击

第四回合，飞龙号一看兄弟舰都中弹了，发起绝地反击。上午10点40分，飞龙号在山口多闻的指挥下展开了第一轮反击，向约克城号投了3枚250公斤的炸弹，约克城号起火失去了动力。下午1点40分，友永丈市带领飞龙号仅剩的十几架飞机，装上鱼雷，再次去袭击约克城号，结果再次命中约克城号。友永丈市在中途岛海战中，临时被委任为飞龙号的飞行队长，统领4艘航母的36架俯冲轰炸机、36架水平轰炸机和36架零式战机。日方3艘航空母舰被击沉之后，友永丈市的轰炸机因为长时间在空中作战而受损漏油。这次作战只剩一半油料时，战友们都劝他连续作战太劳累了，换其他人上场，但他坚持不肯。即使战友告诫他飞机油箱没油，勉强参加战斗只会有去无回，他仍坚持装弹参战。最后他的飞机被击落，机毁人亡。

下午3点，约克城号舰载机起飞反攻飞龙号。因为飞龙号航母连续对约克城号发起两轮空袭，约克城号马上要沉没，所以它的舰载机一定要起飞，就算不反击飞龙号，也得转移到企业号和大黄蜂号上。约克城号的舰载机起飞后，到处寻找飞龙号。飞龙号的队员从凌晨作战持续到下午将近傍晚时分，十几个小时没吃饭，飞行员都饿得不行了。他们对约克城号发起两轮攻击后，都以为约克城号被击沉了，空中威胁也解除了，就放心地开饭了。不料飞行员正在吃晚饭时，约克城号的舰载机飞到他们头顶，投下4枚450公斤的炸弹，命中飞龙号。第二战队司令山口多闻少将和加来止男舰长与飞龙号共沉。

南云忠一一看这个战争结果就想自杀，但自杀未遂。中途岛海战日本4艘航空母舰就这么被击沉了，之后日本政府“秘不发丧”，对中途岛海战的结果严格保密，过了三个多月才对外宣布。这是350年来日本海军第一次打败仗。此后，日本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的力量对比基本上就江河日下了。

中途岛海战中遭到轰炸而起火燃烧的飞龙号

“既生瑜，何生亮”

在舰艇建造方面，日本当时有两大派系：一是以藤本喜久雄为代表，喜欢创新、标新立异的前卫派；另一个是以平贺让为代表的、四平八稳的保守派。这两人在专业技术方面分别是少将、中将的级别，都很厉害，但在现实中，却因建造舰艇的主张不同，两个派系也针锋相对。

左苍龙右飞龙，与苍龙号一样，飞龙号也是在日本第二次船舰补给计划中建造的。它的最初设计是苍龙号的同型二号舰，但经过多次修正改进之后，飞龙号与苍龙号的舰型已经相差甚远。

苍龙号和飞龙号两艘航空母舰虽然都是藤本喜久雄设计的，也是一个级别的，但长得完全不一样。

1934年，因为“友鹤号事件”，日本政府追究藤本喜久雄的责任，藤本因压力太大，最后突发脑溢血死亡。藤本喜久雄去世之后，他的设计团队非常气愤，认为军方不应该把责任都推到藤本喜久雄身上，海军在操作过程中也存在问题。他们参加完藤本喜久雄的葬礼回到单位后，借口大扫除把藤本喜久雄以及明治维新以来，他们设计团队积累的所有日本造舰的资料、设计图纸、模型全部烧光了，以防止这些遗产流入藤本的死对头平贺让的团队中。

藤本去世几个月后，出现了“第四舰队事件”，当时日本19艘舰艇受损，45人死亡。事故调查委员会和舰艇性能改进委员会的领导就是平贺让。平贺让和藤本是死对头，虽然藤本去世了，但平贺让还是不放过他，在调查事故做总结时强调“友鹤号事件”和“第四舰队事件”，主要是舰艇设计问题。藤本死后，平贺让已经没有竞争对手，可以一手遮天，所以他坚持要抓舰艇的质量。当时藤本设计的苍龙号已经建造，但是飞龙号的设计还在改进过程中，于是飞龙号首先遭到重新审查，这一审查就推迟了一年半才继续服役。

平贺让要求对藤本设计的其他舰艇也进行改进，加强舰艇的结构强度和稳定性。比方说，过去舰艇都是铆接，铆接虽然结实但密封性不好，藤本喜欢新技术，采用的是电焊的方式，平贺让认为舰艇的结构强度降低和电焊有一定关系，所以要求一律不能用电焊，全改用铆接。后来证明，美国的舰艇都是电焊的，密封效果好而且强度也高。舰艇上所有前卫的东西全部被平贺让否定了，平贺让虽大刀阔斧改革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最后他也受到排挤，被调到东京帝国大学去教书，不再参与舰艇设计。1938年，平贺让就算退休了。

内容来源：《航母档案·日本卷》

内容简介：

日本是世界上发展航空母舰更早的国家之一，曾经拥有世界上规模更大、实力更强的航母力量，但是这些航空母舰全部在战争中灰飞烟灭了。二战后日本从头开始发展航空母舰，如今又拿出了自己的航空母舰。在本书中，局座张召忠以时间为线索，为大家梳理日本各类航母的发展脉络与具体情况。

从世界上第一艘航母凤翔号，到二战中的赤城号、加贺号等主力舰，局座带我们回到那段硝烟弥漫的岁月中，回顾日本航母的发展历程，揭秘日本在海上称霸一时，航母到底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也为我们详细分析了日本每一艘航母的来龙去脉，并以每一艘航母为主题，讲述与其相关的传奇故事，让航母不再是那个“神秘的大家伙”。在这本书中，作者将大家关注的热点与航母知识相结合，金句频现。幽默轻松的语言，结合深入浅出的知识普及，让读者在认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的同时，也更珍惜今日之和平。

作者简介：

张召忠，1952年生，退役海军少将。原国防大学教授、军事战略学博士生导师、军事装备学学科带头人。先后出版专著近30部，内容涉及科学技术、武器装备、国际战略、联合作战、国防建设、国际法规等多个学科领域。代表性专著有“海洋三部曲”、“进击的局座：悄悄话”等。1992年起进行电视节目评论，2015年退休后针对青少年进行国防教育和军事科普，开办自媒体“局座召忠”，目前各平台粉丝总数超过4000万。代表性节目有“张召忠说”“局座时评”“战忽知道”“局座讲风云人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