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之/一个有腔调的人文类解读头条号

四个岛屿，两种名字

俄罗斯总统普京和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会见，图中的秋田犬是日本赠与普京的国礼

要问这个世界上最让日本害怕的国家是哪个？

2018年俄罗斯成功举办世界杯，被认为是其国际影响力提升的标志

是世界第一的美国？还是正在复兴的中国？很可惜都不对，答案很可能是俄罗斯。根据一份日本民间关于“哪个国家是日本最大的威胁”的调查，32%的受访者认为是中国，6%认为是朝鲜，2%认为是美国，而剩下的60%的人都选了俄罗斯。

日本红极一时的女星工藤静香。日本的文化影响力非常之强，足以说是席卷世界

日本东京大学的一名历史系教授说过：“日本的未来，就在于如何突破来自俄罗斯的压力，为此，我们应该和中国合作”。

所谓“来自俄罗斯的压力”，指的就是南千岛群岛问题。

千岛群岛面积约1.56万平方公里，人口约30000多人，75%为俄罗斯族，其余多为阿伊努族（虾夷人）

在西北太平洋，日本北海道岛与俄罗斯勘察加半岛之间星罗棋布着56个岛，所组成的岛链长达1300公里，统称“千岛群岛”。而俄日双方的争议地区是群岛南部的四个面积较大的岛（国后、色丹、齿舞以及择捉），俄方称之为南千岛群岛，日方称之为北方四岛。

阿伊努族，亦称虾夷人，为西北太平洋岛屿的原住民群体，广泛分布于千岛群岛、北海道岛以及库页岛

南千岛群岛面积约5000平方公里，人口超过20000人，目前由俄罗斯萨哈林州实际管辖，俄罗斯计划将其打造为经济特区，以此深化和中国在西北太平洋的合作。和日本人的一厢情愿不同，国际社会目前普遍承认俄罗斯对南千岛群岛的实际拥有。

千岛群岛地缘位置

气急败坏的日本，也单方面宣布“北方四岛为日本领土，俄罗斯是非法侵占”，但是除了和日本沆瀣一气的美国承认外，日本的主权宣告更像是自嗨。然而日本人一直在努力“讨回”南千岛群岛，几十年来谈判、购买、威胁、封锁，无所不用其极。

日本为了讨回北方四岛，甚至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协会——北方四岛协会

日本堪称是“地缘政治最差的国家之一”，放眼望去，几乎和所有邻居都存在领土争端。但不论是中日钓鱼岛问题，还是和日韩独岛问题，都不及俄日南千岛群岛问题来得严峻，因为俄罗斯强硬到了连谈判都懒得谈的地步。

俄罗斯之所以这么“硬”，说白了，还是因为强大的远东海军力量。

太平洋舰队，俄罗斯四大海军舰队之一，总部在海参崴，目前拥有各式舰艇400余艘，战机500余架，兵力2万余人

俄罗斯外交部曾经表示：“南千岛群岛问题不在于主权，而在于经济开发，希望日方能够尽快认识到这一点”，意思很明白，这四个岛就是我的，你没辙；而俄海军太平洋舰队更是直截了当地放话：“日本想要南千岛群岛的话，得拿出点本事来”，这话意思更明白，俄罗斯不怕因为南千岛群岛和日本开战。

俄罗斯总统普京会见日本大使时逗狗，这条秋田犬是日本赠与俄罗斯的国礼

那么，南千岛群岛（北方四岛）到底是谁的？它又是如何成为俄日双方都想要的领土？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历史隐情？

图片来自地球知识局

南千岛群岛到底是谁的？

90年代后，历任日本首相都将收复北方四岛当作留名史册的机会，只是俄罗斯软硬不吃，每次都是铩羽而归。说个小细节，据不完全统计，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共会面超过22次，普京几乎每次都迟到，但日本从不敢提起异议。

安倍晋三是战后日本在任时间最长的首相之一，也是与俄罗斯接触最密切的日本首相

国际媒体将俄日关系中的不对等，戏称为“日本恐俄症”，这种恐俄情绪在日本，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普遍存在，事实上是“恐苏症”的延续。日本畏威而不怀德，历史上痛揍过日本的国家，只有两个——美国和苏联。

1945年，日本关东军向苏联红军缴械投降

千岛群岛气候寒冷，原住民是渔猎为生的阿伊努人，中国古代称为“苦夷人”（库页岛亦因此命名），广泛分布于库页岛、北海道以及千岛群岛。阿伊努人体毛浓密、体格健壮，是天生的渔猎民族，日本人蔑称其为“长须的虾”，虾夷之称由此得来。

19世纪俄国摄影师镜头中的阿伊努人

目前人类学界认为，阿伊努人或为满族分支，但具体不可考。阿伊努人尚未发展出先进文明，没有文字也就没有历史，因此关于他们的史料并不多。最早的有关记载是在日本战国时期，当时日本人将北海道称为“虾夷国”。

日本

和中国古代一样，日本也有战国时期，从1467到1615年一共持续了长达148年，但日本是个岛国，他们的诸侯混战比不得中国的群雄逐鹿，大概程度只相当于跨县甚至跨村械斗。

德川家康，日本战国三大名之一，江户幕府的创立者

日本最早接触阿伊努人时，如同匈奴和汉朝，虾夷自古也频频入侵本州岛，为此日本天皇设立了征夷大将军的职务，后来演变为幕府将军的称谓。1603年，日本军阀德川家康建立江户（东京）幕府，1615年统一本州，日本进入幕府时代。

古代日本人将库页岛到北海道之间的所有岛屿都视作“虾夷国”

和族和阿伊努人自古就是宿敌，在北海道也有“和人地”（日本和族聚集地）。统一之后的日本腾出了手脚，开始吞并北海道，1644年北海道“和人地”领主向德川幕府称臣，接受敕封。但此时，北海道以及周边岛屿只是附属国，狂妄的日本人只将其视为“蛮夷之地”。

今天，阿伊努人的血统已经和和族很接近，而且生活风俗、语言文化也高度和化

18世纪，崛起的沙俄开始向东扩张，在入侵中国东北的同时，对日本也很感兴趣。1717年，俄国人第一次踏上千岛群岛，一开始只是想和南边的日本做生意，结果日本也闭关锁国，直接说“没兴趣”。这让俄国人很恼火，大老远来一趟，结果人影都见不着。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沙俄索性宣称千岛群岛为俄罗斯领土，1779年正式将北千岛群岛纳入版图，当时国际公约规定，“无主之地”的主权先到先得。这下子日本慌了，如果北海道也没了，日本就门户洞开了，于是开始和沙俄抢岛。

北海道，是日本面积最大的行政区，也是日本最寒冷的地方

德川幕府在择捉岛设立官署，并且招揽移民前往开发。自此，南千岛群岛和北千岛群岛出现了主权分立。为了争夺南千岛群岛，俄日都开始拉拢虾夷人，俄国为虾夷部落发放火器，并鼓励他们反抗日本人的压迫；而日本则帮助虾夷人拓荒、扩大贸易。

19世纪俄日在千岛群岛

眼看矛盾大有激化的意思，1811年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日本抓了一名俄国船长，而俄国抓了一名日本商人，双方就此机会开始谈判；1855年《日俄和亲通好条约》签订，正式规定以择捉海峡为界，以北归俄国，以南归日本，为日后的领土争议埋下了种子。

日本画家笔下的“黑船事件”画作。有意思的是，日本人直到今天，还在纪念黑船来航中的美国舰长佩里

幕府的统治日益腐化，1853年美国用武力打开日本国王，史称“黑船事件”，日本第一次开眼看世界。1868年德川幕府倒台，明治维新开始，日本人随即意识到了北方领土的极端重要性，同年北方四岛被正式纳入版图，开始了北海道大开发。

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海军

因为日本不北上，俄国就会南下。

19世纪中叶后，日本开始了全面的近代化，让俄国人措手不及，原先还瞧不起，这下子人家却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但是又都想要更多的领土，于是交锋不可避免。

《中俄北京条约》签署现场

俄日开始争夺库页岛，其原本是中国领土，但是清政府从不管辖，导致了人口稀少的库页岛被日本移民鸠占鹊巢。1860年俄国又横插一脚，以《北京条约》强迫清政府割让库页岛，无奈，当时的中国只能看着列强争夺自己的国土。

沙俄割占的中国领土示意图

库页岛被一分为二，北部被沙俄占领，南部被日本占领，日本虽然国力大增，但比起沙俄还太嫩。为了更好地侵占朝鲜半岛，摆脱沙俄的压力，1875年双方签订《库页·千岛交换协议》，库页岛尽归沙俄，而千岛群岛尽归日本。

闻一多先生《七子之歌》云：“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

库页岛的海产资源十分丰富

库页岛成了萨哈林岛，而夺得千岛群岛之后，日本也加紧开发以及推行“皇民化”政策，到1920年千岛群岛已经有超过1万人口，并且出现了城镇，修建了公路。

日俄战争中的日军炮兵阵地

1895年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开始侵吞中国东北；进入20世纪，日本国力愈发强盛，野心也愈发膨胀，制定了臭名昭著的“大陆政策”，这和沙俄的“远东计划”相冲突，战争不可避免。1904年围绕中国东北的归属权，日俄战争爆发，以日本惨胜的结果告终。

这场战争不止是俄罗斯的耻辱，更是中国的耻辱，日军在战后血洗了旅顺。

1905年，日俄双方签订《朴次茅斯条约》

1905年《朴次茅斯条约》签署，日本这回有底气了，要求重新拥有南库页岛。俄罗斯能说什么呢？给吧，谁让他们打赢了。此后，日本成了北太平洋的霸主，俄罗斯敢怒不敢言。1922年苏联成立，将重心放在了工业发展上，顾不得领土争端。

远东地区的苏联士兵

然而一系列的剧变又让苏联人开始紧张，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全面占领中国东北，并且开始觊觎外蒙（苏联附属）。今非昔比，苏联不是沙俄，绝不会对日本忍气吞声。

朱可夫，诺门坎战役的指挥者

新仇加旧恨，1939年诺门坎战役爆发。日本小看了苏联，结果所谓最精锐的关东军在苏军钢铁洪流面前差点全军覆没，超过18000人阵亡，日本大败。此后日本又惊又怕，直到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为了避免双线作战，苏联和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

1941年，苏德战争正式爆发，二战进入深水区

1945年轴心国如同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二战进入尾声。同年，美英苏三国召开雅尔塔会议，商讨战后世界格局，斯大林宣布库页岛以及千岛群岛在战后都并入苏联，英美为了早日战胜德日，承认了苏联的主张。

1945年2月，美英苏三国联合召开雅尔塔会议

谈妥了，下一步就是接管，1945年日本投降，苏联重新获得整个库页岛，并且乘势往南，将南千岛群岛也收入囊中，驱逐了岛上的17000多名日本人。值得一提的是，南千岛群岛是日本二战时的重要海军基地，当年轰炸珍珠港的航母就是从那里出发的。

择捉岛上的苏联二战纪念碑

二战后，美苏崛起，冷战开始。曾经的盟友反目成仇，为了遏制苏联，美国转而扶持日本。苏联南千岛群岛主权的合法性基于《雅尔塔协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联合国也予以承认，毕竟苏联的拳头大，惹不起。

1951年美日缔结《旧金山条约》，旨在帮助日本融入国际社会

但美国却开始赖账，玩文字游戏，1951年绕开中苏，和日本单方面缔结《旧金山条约》，明面上看似是帮助日本融入国际社会，事实上是为了反苏。

麦克阿瑟被誉为“五星天皇”

《旧金山条约》规定日本放弃库页岛和千岛群岛的一切主权，但却模糊处理，不指出千岛群岛的范围，就是为了让日本可以玩文字游戏，说“北方四岛不属于千岛群岛”。

俄日争议地区领土变迁图

正是美国人的阴招，留下了南千岛群岛的烂摊子。美日撇下苏联签条约，让苏联很不爽，日本害怕了，虽然大哥是美国，但苏联也不好惹，1956年又签订了《苏日联合宣言》，但仗着老美撑腰，始终坚称——北方四岛不属于千岛群岛。

苏联海军

1957年苏联非常不满，干脆宣布联合宣言不作数，本来答应了移交色丹和齿舞，这下子一个岛都不给了；日本怂了，准备向苏联低头，但美国又不开心了，让日本和苏联硬到底。渐渐地，大家都发现，这场“还岛”游戏的真正玩家是美苏。

事实上，美国一直帮助日本夺回北方四岛，是为了封锁苏联的太平洋海军力量

被两个超级大国夹在中间的日本左右为难，小小的北方四岛之争竟也成了美苏在北太平洋的角力，一直搁置着。

小岛背后的大政治

60到90年代，日本经济突飞猛进，跃居世界第二，日本富豪们甚至狂妄地说：“只要一个东京的地价，就足以买下整个美国”。但政治和军事上，却一直依附美国，没有完全主权。

1990年的日本东京

1991年苏联解体，叶利钦的“休克疗法”让本来就捉襟见肘的俄罗斯经济一落千丈，一时间风雨飘摇，物价飙升，一块面包需要100美元，堪称一穷二白。而这个时候，日本人蠢蠢欲动，俄罗斯则就坡下驴，提出通过经济合作的方式来谈判领土问题。

俄罗斯前总统叶利钦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

俄罗斯当然不傻，这是借着南千岛群岛来骗日本投资；日本也不傻，一日不签条约，就一日不给俄罗斯援助，两边都是空头支票。普京上台后，俄罗斯开始经济回暖，又强硬了，而且比苏联时期还要强硬，原因很简单，俄罗斯需要民族主义力量。

日本多次希望谈判索回北方四岛，结果俄罗斯就两字“免谈”。日本气得提出“三天夺回北方四岛”，俄罗斯直接回怼“三分钟夺回”。

美国的亚太战略就在于用岛链战术包围中俄，而千岛群岛是美国唯一无法控制的太平洋岛链。南千岛群岛的军事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只要它还是俄罗斯的，鄂霍茨克海就还是俄罗斯的内海，俄罗斯能突破美国岛屿战术的封锁。

“夺岛之战”直接意味着俄罗斯能不能打开通往太平洋的门户。

况且南千岛群岛还很富，16亿吨的石油，1900吨黄金，9000吨白银不是开玩笑的。2006年，俄方主动放低姿态，再次提出可以归还齿舞和色丹，以期彻底解决问题，结果日本还是仗着美国撑腰，敬酒不吃吃罚酒，俄罗斯此后再也没和日本谈过。

2010年，时任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登上择捉岛，这是第一次有俄罗斯总统登上南千岛群岛

目前，千岛群岛已经被俄罗斯建设成了强大的海军以及导弹基地，这些军事力量让日本自卫队和驻日美军寝食难安。有评论甚至认为：“光是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就足以摧毁日本”。

驻日美军

事实上，如果单看经济，日本无疑比俄罗斯强得多，GDP是俄罗斯的3倍。但国家实力，不止是经济水平的高低，更是综合国力的强弱，日本甚至都不是一个完全的主权国家。

日本海上自卫队航母

最好玩的是，日本有一个北方四岛归还协会，其一年的经费高达4亿美元，甚至比俄罗斯在南千岛群岛的财政支出还要高。财大气粗的日本打又打不过，在寻求联合国以及美国的帮助无果后，再次提出荒唐的“购岛”想法。

和中国一样，俄罗斯也绝对不会让步，普京表示“俄罗斯绝不做领土交易”。

红色框框内即为争议地区

美国当然不会为了日本和俄罗斯撕破脸，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足以说明这一点，俄罗斯在维护领土完整上，是真的会动武的。

美日之间，说好听点是盟友关系，说难听点更像是“主仆关系”，日本对美国是鞍前马后、小心伺候，单方面逆来顺受，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驻日美军的军费问题。和“抠门”的韩国不同，日本向来很大方，主动承担了驻日美军70%的军费和生活开支，甚至还应允了军费暴涨4倍的无理要求（从20亿美元涨至80亿美元，约8860多亿日元）。

日本冲绳群众抗议驻日美军

但俄罗斯不一样，它不是日本的盟友，甚至一直因为日本不承认战争罪行和谄媚美国的丑态而看不起日本。日本人也一直对俄罗斯心有余悸，把俄罗斯惹毛了，后果很严重。

俄罗斯阅兵仪式中的海军女兵方阵

76年了，南千岛群岛无论从人口还是从文化，都是已经完全俄罗斯化，虽然就在日本的家门口，但就是拿不回来。日本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迷信美国的权威，只可惜俄罗斯恰恰不吃这一套。

日本定期会召开北方四岛归还大会，讽刺的是，俄罗斯从未参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