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骨,向来为人所称道。这个时期的一大批历史人物,且不论其官职、出身、成就的高与低,其所表现出的个体追求与审美情趣,历经千年风沙掩埋,仍旧散发出浓烈而迷人的风采。今天要讲的,是一个知名度不算太高但又相当特别的一位,郗超。
郗超画像
郗超出身高平郗氏(祖籍在今济宁市金乡县),祖父是大名鼎鼎的东晋开国名臣、太尉郗鉴,我们之前讲流民帅的时候提到过他。
郗超祖父郗鉴画像
史载郗超“少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我们前几期文章讲的周顗,二陆,都是少年俊才,郗超也从小就显示出了与众不同,却又与周顗、二陆有所区别,郗超更多地表现出一种行为上的少年老成,而非才智上的出类拔萃——虽然他的智商也绝对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
郗超喜欢交朋友,三教九流,无不交接,遇到出类拔萃者,他还会利用自家的声望,提拔奖掖,甚至直接资助他们。他曾在剡县为当时著名的隐士戴逵(王徽之雪夜拜访的那位)起建宅邸,宅邸非常精致。戴逵入住后,给亲友写信道:“最近到了剡县,就好像住进官邸一样。”
郗超对待朋友的态度,有战国四公子养士的遗风。但毫无疑问,这种交朋友的方式,对钱包伤害性很大。郗超虽然是官三代 ,家里也有钱,可他本人并不当家,当家的是他父亲郗愔。郗愔是郗鉴的长子,继承了郗鉴的爵位,也遗传了郗鉴守财奴的性格。当时的另一位名臣卞壸曾经评价郗鉴说他“体有三反”,就是身上有三个矛盾之处,其中之一是“治身清贞,大修计校”,意思说他很注意加强清廉节操方面的修养,却非常计较财物得失。郗愔把父亲爱钱的特性更加发扬光大,聚敛了数千万的钱财,郗超对此觊觎已久。有一次,郗超给父亲请安的时候,话题故意往钱财方面引。知子莫如父,郗愔自然之道郗超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一来宠爱这个成器的长子,二来自恃钱多,为了在儿子面前表示大方,他特意打开钱库,允许郗超在一天内任意取用。郗愔原本以为儿子撑破天花个几百万,没想到郗超呼朋引伴,一天之内就把钱库搬空了。视钱财为“阿堵物”,也是魏晋风流的一个典型特征。
郗超的父亲郗愔画像
但是,不同于其他文采风流、人格傲岸但政治上无所作为的清谈名士,郗超在当时的东晋政坛上,发挥了极大的影响力。当然,这种影响力使他在后世备受诟病,因为,其影响力的来源并不是他自身,而是月亮借着太阳的光,那个太阳,就是当时的政坛上真正的南波万——权臣桓温。公元348年,郗超进入桓温幕府,先做征西府椽,后又改任大司马参军。桓温以军功起家,不怎么瞧得起文士,再加上自身才能卓绝,没几个人能入他法眼。但是,一经与郗超接触交谈,立刻就发觉对方的学识深不可测,所以以礼相待,倾心结纳;郗超也对桓温的赏识投桃报李,一意追随。
郗超虽是文士,却对军事并不外行,甚至有超人的战略眼光。公元369年,桓温第三次出兵北伐,对此,郗超极力劝谏。他认为汴水不通,影响后勤补给,不宜出兵。但此时的桓温,其北伐目的早就不是什么“恢复王室,再造神州”,而是要建功立业,博取声望,以达成其篡位代晋的野心。所以,桓温没有听取郗超的劝谏,执意进军。然而郗超并不气馁,反而根据桓温的意志,立足现实,屡次献计。这些计策,有的天马行空,有的稳扎稳打,可惜,桓温全都没有采纳。当年九月,晋军在枋头(在今河南浚县)被慕容垂率领的燕军大败,桓温为此深深感觉愧对郗超。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郗超当初谋略的正确性。
东晋权臣桓温像
这次北伐失败,令桓温声望大减,距离他篡位的目标反而更远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郗超就深切地了解桓温,明白他的所思所想。公元371年的一个夜里,同塌而眠的郗超对桓温说:“明公如果不能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举,就不足以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其实,郗超这话虽然意思很明白,但是让桓温效仿伊尹霍光,却有些不切实际,言不由衷,甚至带些奉承的意思。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废除昌邑王,首先是因为他们已经具备了超越君主的权威,可以一言九鼎,而不是通过君位的更迭才建立了巨大的威望,这是因果倒置了。但是,如果去效仿另一个人,就比较符合桓温现在所处的境地,这个人,就是汉末的董卓,董卓通过废少帝而立献帝,从而掌握朝局。但是,董卓的名声不好,拿他比附,等于侮辱桓温。
桓温是什么人?一点就透!或者说,郗超只是说出了桓温内心的想法,从而给了他付诸实践的勇气。当年十一月,桓温带兵入朝,以当朝皇帝司马奕不能生育为名,威逼褚太后废除他的帝位,拥立自己的好友、琅玡王司马昱为帝,是为晋简文帝。这里多插一句,由于东晋的开国皇帝司马睿登基之前,曾受封琅琊王,所以,琅琊王在东晋朝具有特殊地位,在没有明立皇太子的情况下,往往相当于储君。司马昱之前的废帝司马奕、哀帝司马丕、康帝司马岳在未登基之前,都曾受封琅琊王。所以,桓温的废立之举,虽然有违臣道,但总体而言还是遵循了东晋的皇位继承顺序。
简文帝司马昱是司马睿的幼子,是废帝司马奕的叔祖,之前,以宗室的身份辅政。当年,桓温之所以能坐上荆州刺史(荆扬二州是东晋的两大重镇)从而发家,也多亏了司马昱的赏识。现在,两人地位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司马昱虽说是皇帝,却并无实权,连身家性命都草操在桓温之手。司马昱担心桓温会再次废立,整日战战兢兢。有一次,司马昱向来拜见的郗超探问口风,郗超以断然的语气说:“大司马正在对内稳定国家,对外开拓江山,臣愿用全家百余口来担保,不会发生不正常的事变。”
东晋简文帝司马昱画像
这个时期的郗超,被桓温安排担任中书省的二把手中书侍郎,在桓温不在京(桓温常驻姑孰,即今安徽当涂)的情况下,作为桓温的代表坐镇朝廷。郗超的权势由此达到了顶峰,在朝廷的地位炙手可热到了百官悚惧的地步。此时,朝廷内部尚有两大重臣——谢安与王坦之,尽力与桓温周旋,在不激怒桓温的情况下还要努力维持司马氏的统治。谢安王坦之的身份地位都高于郗超,但两个人为了为了笼络郗超,不得不纡尊降贵。有一次,两人主动登门拜访郗超,结果,一直到天色已晚也没见到主人。王坦之忍无可忍想要离去,谢安劝道:“你就不能为了性命,暂且忍一忍吗?”郗超的权势由此可知。
然而,随着桓温在距离皇帝宝座一步之遥的时候于公元373年病死姑孰,帝业成空,郗超风光不再。他先是被调离中枢,其后因母丧离职,守孝期满后,也没有再接受朝廷新的任命。
公元378年,郗超病死,年仅四十二岁。
郗超一生的功名事业,都与桓温紧紧联系在一起。两个人走得太近,食则同桌,寝则同榻,以至于郗超落下个“入幕之宾”的讥评。桓温篡位未遂,其子桓玄则是既遂,父子两代篡臣,留下千古骂名。郗超效忠于篡臣,挨骂是理所当然的。
郗超的“忠”受到诟病,另一项大节“孝”,也极富争议。
公元369年,桓温上书朝廷,请求与徐兖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一同北伐前燕。通常我们所说的北府兵,其创始人一般归为谢玄。但其实,郗超的祖父郗鉴过江的时候,带来了一支相当规模的流民武装,这就是北府兵的前身。此时的北府兵,已经很有战斗力。郗鉴死后,这支武装由他的儿子郗愔统帅。桓温不愿让郗愔掌握雄兵,心存猜忌,但郗愔对此丝毫不察,见到桓温的上书,专门致信桓温,表示愿意与他共同辅佐王室,请求率部出征。信发出去后,尚在桓温幕府的郗超首先看到了,他看完之后嘁哩喀喳撕了个粉碎,然后以父亲的名义伪造了一封信件呈给桓温。信中写道:“我不是将帅之才,不能胜任军旅重任,而且年老多病,还是给我一个闲职,让我休养吧。”桓温得信大喜,当即改任郗愔为会稽内史,并自领徐兖二州刺史,兼并了郗愔的军队。郗超视钱财无粪土,连祖传的军队也不放在心上,帮父亲躲过一劫的同时,也进一步壮大了桓温的势力。
说起来,郗愔虽然一心忠于王室,但是论能力的确有些稀松,都说知子莫若父,可他对郗超与桓温图谋篡晋的事居然丝毫不知。郗超临终前,将一箱书信交给门生保管,嘱咐道:“我父年事已高,我死之后,如果他悲伤过度,影响到饮食睡眠,可把这个箱子呈交给他。不然的话,你就把它烧掉。”郗超死后,郗愔果然因悲痛患病。门生便将箱子交给他,里面全都是郗超与桓温往来密谋的书信。郗愔览信大怒:“这小子死晚了。”从此再不为他流泪。
话虽如此,郗愔对于这个聪明绝顶的儿子不可能没有怀念之情。郗家作为东晋王朝的世家大族,按照惯例会与其他大族联姻。“书圣”王羲之就娶了郗愔的妹妹,成了郗超的姑父,王献之与郗超则是姑表兄弟。之前郗超在世的时候,王献之兄弟见到舅舅郗愔,小心翼翼,极尽恭敬。等郗超死后,就开始礼节疏慢,即便登门看望舅舅,也只是虚应其事,站站就走,惹得郗愔大发感慨:“使嘉宾(郗超的字)不死,鼠辈敢尔!”
照理说,郗超虽然不是东晋的忠臣,对自己的父亲可以算是孝顺了,连自己死后安慰父亲的办法都预先交代好了。但苏轼却认为郗超属于“小人之孝”,虽然也是孝,却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孝。
当然,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郗超还是优点居多,属于那个时代的“弄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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