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的吃喝?茶之路2：蜿蜒在市井巷陌的茶室茶铺

《儒林外史》的时代，是茶的鼎盛时代。

告别了宋代以来虽然精致优雅却也无比繁琐“点茶”等茶礼茶事，喝茶走出文人贵族的庭院楼阁，走进了市井巷陌，走进了平民百姓的生活。

无论码头小镇还是通都大邑，茶馆、茶室、茶铺和茶棚随处可见，它们蜿蜒逶迤在城市之间，供路人解渴、歇脚、聊天，可以谈古论今说八卦，也能聊生意商量私密事。“卖酒的青帘高扬，卖茶的红炭满炉”，那一杯杯、一碗碗或精致或粗粝的茶端到每一个人面前，冒着热气，泛着清香，无需只言片语，便可抚慰一路风尘，滋养疲惫身心。

阅读《儒林外史》，不经意间便与这些茶馆茶铺相逢。有时作者浓墨重彩，茶馆茶室是推进故事情节的重要道具，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不经意间一笔带过——可却被频繁地一笔带过，因为，那就是热热闹闹的市井岁月，热气腾腾的生活。

在杭州，马二先生游西湖，一路随处可见茶馆茶室茶亭。他累了饿了，就随便坐到某一处茶亭中，一边喝杯茶吃点心一边看风景。茶亭最多的是城隍庙前，

“庙门口都摆的是茶桌子。这一条街，单是卖茶的就有三十多处，十分热闹。马二先生走着，只见茶铺子里一个油头粉面的女人招呼他吃茶。”

虽然有打扮漂亮的女子做招待，但马二先生为人古板，他没搭理这个女人，转身到隔壁茶室里去喝了一碗茶。

在苏州，王玉辉去游虎丘：

“初时街道还窄，渐渐阔了，路旁一个茶馆。王玉辉走进去坐下，吃了一碗茶。”在“千人石”旁“那里也摆着茶桌子，王玉辉坐着吃了一碗。”

便在这一碗茶之间，王玉辉偶然一瞥看到船上有个穿白衣裙的少妇，让他顿时想起不久前绝食殉夫、被表彰为“烈女”的三女儿，顿时心里哽咽，热泪奔流。让我们知道，这个鼓励赞成女儿殉节、被封建礼教毒害的老儒，其实也有一颗慈父心。

在山东省城（应该是济南），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周进偶然走进贡院，触动起半生赶考的悲凉绝望，在那里满地打滚地大哭，哭到吐血，众人将他抬出来，“在贡院前一个茶棚子里坐下，劝他吃了一碗茶”，然后众商人凑钱为他捐了一个监生，让周进得以下场考试。随后他中举中进士，飞黄腾达。而这贡院前面的茶室，成了周进改变命运的转折处。

在嘉兴，娄家仆人宦成与鲁小姐的陪嫁丫鬟双红私奔，被官差拿住要问罪，正在彷徨焦虑时，差人得知双红手中竟然有个犯官的“枕箱”，态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拉着宦成“到街上一个僻静茶室里坐下”，教他如何利用这个枕箱，不仅能得到双红，还可以发财——茶室是做买卖、谈交易的最好场所；

在芜湖，牛浦郎和妻子的舅舅卜诚卜信吵架，三说两吵，三个人竟要找县官评理。在县衙门前，正巧开刻字店的郭铁笔路过，将他们“扯到茶馆里，叫牛浦斟了杯茶坐下”，替他们劝解开来——茶馆可以聊家长里短，解决民间的是非恩怨；

在扬州，牛浦郎被牛玉圃嫌弃，一个人去盐商万雪斋家赴宴。牛浦郎无聊，，便跟着道士去茶馆，“茶馆里送上一壶干烘茶，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上来。”就是在这喝茶聊天时，牛浦郎得知了万雪斋的卑微出身，随即便报复了牛玉圃，让他断了财路。

在四川，甘露僧从陕西来寻郭孝子，在离成都还有百十多里路时，在一个“茶棚内吃茶”，却遇到了一个之前得罪过的恶和尚，差点死于非命，幸好遇到侠客萧云仙仗义相救。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南京，城市繁华热闹，茶馆也就愈加兴旺发达：

“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不论你走到那一个僻巷里面，总有一个地方悬着灯笼卖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

如此繁盛的市井茶铺，如此热爱喝茶的百姓，真是蔚为壮观。这些茶社茶铺是不是，就如我们现在满街卖饮料的便利店？不同的是，那时的茶铺需要一炉炭火，用来烧水煮茶；而我们的饮料呢，一个冰柜足矣。

时常，我和同事外出开会备课什么的，担心无聊或者口渴，她们也大都要买冰镇饮料——我不买，因为我想不起来，我也不喜欢喝冰饮料。但人家不好意思让我看着啊，一定要给我买啊，我推辞不过，就只好要常温的。如此另类，让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真是想念明清时那随处可见的茶铺茶亭，以及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茶啊！

那风靡大城小镇的茶铺茶馆怎么就式微了呢？

是不是，那个时代物质不太丰富，人们一路奔波太辛苦，常需要一杯温热的茶，微苦的味道，来抚慰风尘，滋养身心？

而这个电光石火的时代，速度太快，诱惑太多，我们情不自禁就欲望蓬勃，不知不觉肝火过盛，内心也随之充满焦虑。于是无论春夏秋冬，都需要一杯冰饮来清凉败火？

“闲来无事茶棚坐，逢着人儿换呀丢。”合上《儒林外史》，无限向往那些开在路边街角的茶棚茶室，那油头粉面招呼客人喝茶的女子，那烧得正旺的炉火红红，那冒着热气、染着清香的大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