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最后十多年里,儿子们互相倾轧,摧残了康熙皇帝的精神头和意志力。在这一过程中,兄弟之间残酷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给了康熙皇帝以沉重的打击。
在培养儿子们的学业和武功上,康熙着手建立了一套制度,以保证大清王朝可以持续出现优秀接班人。
对皇太子胤礽的教育,康熙更是煞费苦心。这个孩子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胤礽刚满四岁,康熙在政务极端繁忙之际,却能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可见康熙对这个孩子多么眷顾和爱怜。与此同时,康熙训诫胤礽读书写字要勤奋刻苦,不许有一日放松,并且给他的书房起名为“无逸斋”。
然而,皇太子胤礽之后的表现却令康熙大感意外,倍感伤心,同时更导致了皇子们纷纷参与到这个极其残酷的斗争中来。此后的接班人斗争,引起了当时朝中两个实力臣僚的强势介入。
胤礽的生母是大臣索额图的亲侄女,索额图位高权重,但是他为人“专权用事,贿赂公行,人多怨之”。另一个掌握朝政的是大学士明珠,他的妹妹是惠妃那拉氏,生了皇长子。明珠为了帮助皇长子胤禔谋夺接班可能,联合一班朝廷大员,同索额图、胤礽一派竞争。
在这次权力斗争中,康熙强势介入,维护太子地位,罢斥明珠。然而,皇太子派系的全面胜利,进一步导致了胤礽的膨胀和狂妄。
早在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年),康熙远征葛尔丹的归途中生病,因迫切思念胤礽,让他迅速前来,可是,胤礽到行宫看到父皇病容,丝毫没有忧愁的样子。康熙非常失望,认为胤礽“绝无忠爱君父之念”,随即让他先回京师。
此后的十余年里,康熙愈发和这个儿子产生隔膜,甚至防备。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康熙出巡塞外,胤礽同行,每当天黑的时候,胤礽就围着皇帝的帐篷转,从缝隙监视动静。康熙对此感到异常惊愕,怀疑胤礽可能要“弑逆”。这件事刺激康熙下决心立即废掉了皇太子。
虽然罢黜太子,但是康熙心底里是希望他能幡然醒悟的。康熙没想到的是,大阿哥竟然向他秘密建议对二阿哥(废太子胤礽)“痛下决心”,并力荐八阿哥继任太子。康熙感到事态极端严重,儿子们已经全面介入父子之间的权力斗争。
康熙召集诸皇子,当面质问八阿哥,你想当皇太子吗?八阿哥立即跪倒,语塞不出。此时,九阿哥和十四阿哥替他解释:八阿哥绝无此心,想必有什么误会。
康熙在百般无奈下,为此事定调,“借此邀结人心,树党倾轧”,断不姑容。紧接着他又告诫大臣们:“凡非本王门上之人,俱不许在别王子阿哥处行走。”
废黜太子胤礽对于康熙皇帝的精神打击太大了,由此也让他看清,没有哪个儿子值得信赖。经过一段时期的思想斗争,老皇帝决心再给废太子胤礽一次机会。
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权威,为了缓冲整个家庭激烈的斗争,老皇帝向诸皇子和大臣开始作废太子胤礽的平反工作:一是胤礽虽然有很多错误,但却都是“鬼魅所屏蔽”;二是胤礽的罪行有些是皇长子胤禔诬陷的;三是胤礽的悖逆行事,是索额图父子唆使。
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康熙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可是,仅仅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胤扔竟然比之前更加狂妄,日常的饮食、服饰、陈设规格都超过康熙。此时,康熙唯有处处迁就。
这是第二次了,康熙皇帝想着,如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隐忍不发就能解决这一问题的话,他愿意以忍耐来换取一个圆满的结局。他甚至想,只要皇太子高兴,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在所不惜。自己离世之后,无论是地位、财产还是权力,都要统统交给皇太子,如果他能稍微节制一些,能让老皇帝安度晚年的话,康熙已经别无所求了。
朝鲜国的《李朝实录》印证了康熙的说法。复位后的皇太子比之前更加骄奢淫侈、贪渎货财,一样也没有改。经常派家奴到各省勒索贡物和美女,如若稍微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就向皇帝诬告,给以惩罚。
老皇帝对此怒不可遏,但又似乎无计可施。老皇帝认为,即使胤礽和自己的矛盾最终可以调和,但其属下却很多都是奸诈之人,这些人生怕日后被诛,就会干出伤害自己一世英名的不测之事,最后,老皇帝下决心彻底和以胤礽为代表的集团决裂。
基于对大清的责任感和自我政治安全感的基础,康熙皇帝理性作出决定,宣布再次废黜胤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将胤礽仍行废黜禁锢。”
自此,皇帝的接班人问题悬空。
培养的接班人一旦作废,对于整个政治的震荡都将十分严重。在诸多儿子中,四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禵成为了老皇帝的精神寄托。
由于这段时间占据蒙古西北部的葛尔丹的部将翻越山岭,穿越沙漠,长驱直入到西藏。于是,老皇帝任命十四阿哥率军前往征伐。这年,十四阿哥正当三十一岁。
康熙认为十四阿哥的相貌风度最像自己,因而对其非常钟爱。大家纷纷传言,任命十四阿哥为大将军,可能是为立他为皇太子的前奏。在胤禵出兵时,九阿哥胤禟对身边人说:“十四爷现今出兵,皇上看得很重,将来这皇太子一定是他。”
此时,八阿哥胤禩加紧谋夺太子之位,康熙对此十分警觉,并且认为八阿哥的险恶比二阿哥超过百倍,甚至担心他日后必逼自己逊位,最后不得不表示“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这个曾经诛杀权臣鳌拜,平定三藩的康熙皇帝,竟然在亲情的彼此争斗下变得凄凉无比,以至于此后,不再涉及继位人选问题。
如果说真正把握住康熙的心理的人,只有雍亲王胤禛,他从始至终只打温情牌,因为他知道老皇帝心里最缺的是亲情。
早在废黜皇太子时,康熙因此严重抑郁,身患重病,是胤禛率先向康熙陈请,自愿冒死择医,并亲自参与检视药方,寸步不离。康熙曾在上谕中对诸子一一评价,其中对胤禛表现出格外亲切,赞誉他“孝诚”。
和普通人一样,皇帝们更在乎哪个儿子对他孝顺,甚至他们比常人更缺乏亲情温暖,胤禛给了他巨大的亲情慰藉。
倦怠是晚年康熙的政治常态,所谓的“宽仁”,其实是一种不再寻求帝国前进的敷衍理由。越到后期,康熙越倦于政务。
对于晚年康熙的心境来说,最大的慰藉竟然出现在他生命中最后一年。这年,圆明园里的牡丹开得正艳。雍亲王提请父皇来家中赏牡丹,老皇帝欣然应允。
老皇帝没事的时候愿意到胤禛家里坐坐,因为在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当中,只有这个四阿哥没有表现出对皇位的特别渴求,也似乎没有参与任何竞争储位的阴谋。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四,擅长草书,精研佛法,在别的皇子为皇位打破头的时候,他却在书斋之中修身养性,一派不问世事的闲云野鹤做派。
这天晚上,老皇帝再次来到牡丹台,胤禛看康熙兴致不错,赶忙找准机会说:“您的两个孙子打生下来还没见到圣颜呢。”于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次见面出现了。弟弟弘昼没给康熙留下太深印象,哥哥弘历却给了他眼前一亮的精彩。
在检验了孩子学习的基本功后,又叫人找来“八字”,几天后,康熙宣布:要将弘历带回宫中养育。这年的五个多月里,祖孙二人在避暑山庄几乎形影不离。孙子弘历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已经表现出出色的骑射天分。康熙亲自教授射箭,第一次就连中五箭。老皇帝非常高兴,赐给他一件黄马褂。
《朝鲜李朝实录》记载了一段康熙病重前夕的谈话:“我的第四子最贤,我死后立为嗣皇。胤禛二子弘历有英雄气象,必封为太子。”
姑且不论外邦的言论,康熙的接班人雍亲王胤禛有一个巨大优势时常被忽略:在康熙的皇子中,大阿哥因为诅咒皇太子被拘禁;二阿哥就是那个两废两立的太子;三阿哥因为头脑笨拙,不存在接班可能,接下来就是这个四阿哥雍亲王。
康熙晚年跳开众多皇子、皇孙,独喜欢与孙子弘历相处,说明他已经对激烈竞争后无法收拾的亲情局面感到绝望。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一生,在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竟然是这个小孙子给他带来的,而这个小孙子,就是日后的乾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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