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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虐,子车氏中人,从小用药物养大,成年后心头血可解百毒。番外

趣爱秀 2021-08-24 19:52:13 原文链接:网络

番外:子车凌篇——道是无情却有情

子车凌在伏羲馆醒来。

窗前小几上的茶烟袅袅,游离在天光里。

躺了一会儿,慢慢回神,扶着床沿坐起,胸口一阵撕裂的疼,他的脸色一瞬煞白,抓着床沿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醒了?”端着药盏进来的年轻男子温和一笑,上前将药盏递上。

子车凌靠在床榻边,垂着眼一言不发,也不接药,敞开的衣襟下是一圈一圈缠绕的净布,隐隐透出一点血迹。

子车澜看了他一眼,笑笑将药盏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施施然坐下,幽幽的开口:“我才一回京,就听说有个人强行从宫里带走了一个人,孤身闯过禁卫军的围捕,重伤了当朝摄政王,浴血出宫杀得那叫一个所向披靡。”

子车凌不说话,子车澜顿了顿,目光远远的看向窗外,半晌后长长的叹息一声。

“我倒没想过,这世上还有值得你取心头血去救的人。”

子车澜回头看了眼沉默的子车凌,暗自摇头:“看你这样子,即便取了心头血,还是没救过来。”

“子车氏中人,从小用的药浴都是几辈前人修改留下的,子车心头血,解世间百毒。可现在也有了心头血解不了的毒,”子车澜的语气说不上是叹服还是怜悯,“你确实是子车氏百年来最杰出的后人,前无古人,或许后无来者。”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子车氏的主人,包括我。”

子车凌轻笑着摇头:“大哥,你知道我不适合。”

子车澜神色难明,欲言又止。

“我一身武功已经废了七成,一个空有医术谋略而不足自保的人,没有资格成为子车氏的主人,”子车凌苍白着脸,声音轻飘飘的,“况且,我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从来都不是。”

子车澜神色有些伤感:“从前我不喜你出世笑红尘,总觉得你活得不像个人,可等你像个人了,我又看得难受,早知你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如当初不放你下山。”

子车凌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探手端起药盏一饮而尽,任由苦味在口中蔓延。

“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我一直自诩聪明,自傲高天下人一筹。常念俗尘纷扰,以为出世,可我从未入世,又何谈出世?”

“白云苍苍一隙过,醒时已过沧海间。”

子车凌幼时,曾见过楚国国师一面,国师摸着他的头,说他是道童子。

道童子指的是天上的仙人意外陨落的转世之身,这种人天生聪颖早慧,有惊世之才,但因本身命格不属于此世,故而心性寡淡,情感凉薄,多体弱,命运多舛易早夭。

父亲多番请求,希望能救幼子一命。

国师说,若他能一直保持世外之心,不入俗尘,即便性情凉薄,却能平安一生。

子车凌自记事起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也不喜玩闹,常常一人静坐发呆,与周围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成年后出山游历,见过人间百态,人心千种,人的悲欢喜乐各不相同,他瞧着有趣,却从不入心。

权利,爱恨,金钱,美色,欲望。这些东西在市井和城墙之间游荡,充斥着人的脸庞和胸腔。

是从什么时候好奇的呢?大约是多年前的一个午后,子车凌坐在听涛馆的楼上喝茶,早春料峭,茶香刚好。

听涛馆旁是条小溪,溪上有座桥,桥下溪边有一男一女在说话,春风徐徐,杨柳依依,端的一派郎情妾意。

年轻男女互诉衷肠没什么好看的,有趣的是桥那头跑过来一个穿碧色衫裙的小姑娘,头发挽了两个丫髻,缠着丝带,随着奔跑的动作发丝和绿丝带在风里飘啊飘。

子车凌偏爱青色,衣袍也多以青袍为主,瞧着小姑娘这一身搭配得刚刚好,不由得觉得这姑娘眼光真好。

绿衫的小姑娘跑到桥上又站住了,呆立在原地,又猛的蹲下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桥栏边。

这就很有意思。他看得分明,这绿衫的小姑娘明显是在躲溪边的那一对男女。

他平日里极为无聊,乐得看一场戏,耐心等了好久,直到那一对男女都离开了,绿衫的小姑娘还抱着膝盖蹲在那里,身旁人来人往,人人都奇怪的看她一眼,天色渐暗的时候,小姑娘才扶着桥栏站了起来,像是蹲久了腿麻,身子一歪就往桥下掉。

直到很久以后,子车凌也不清楚当时为何会救下那个小姑娘,只是他做事一向随心,想救就去救了,甚至懒得细想缘由。

小姑娘受了惊吓又湿了衣服,眼泪汪汪的从水里捞起湿了的幕篱,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站在石桥上看小姑娘跑走的背影,甩了甩袖子上的水,一股小风吹来,打了一个喷嚏。

后来,赵家大公子找到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他帮忙救救自己的妻子。

赵大公子是个文弱的书生,写得一手好文章性格却十分懦弱,妻子一家下狱,他却连向父亲求情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掐着妻子临盆的时间在家里如坐针毡。

说来也奇怪,赵承光此人行事杀伐果断,却养出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儿子,即便考上探花,也只能任个闲差。

牢里的是赵家下一代的血脉,赵承光本人却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救助的意思。

赵大公子偶然遇见了他,得知他的身份之后跪求子车凌帮忙,大理寺和刑部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但子车凌不在这个一般人之列,且兼得他医术很好。

子车凌看着眼前这个懦弱的男人,跪在地上声声愧疚,言日后甘愿以命相报。

他要一个懦夫的命做什么?

但他还是去了。无他,唯无聊耳。

他在牢狱里又见到了那个绿衫的小姑娘。

但这次她没穿绿裙子,一身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裙,狱卒蹲在她身边嘻嘻哈哈的撕扯她的衣服,裸露的肌肤晃花了人的眼。

身边的男人发出一阵不堪入耳的笑,她躺在小天窗落下来的光里,一动不动,任由这些人撕扯她的衣服。

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他斥退了那群人,走近才看到,她的眼睛空洞洞的,暗沉如潭。

他把斗篷给了她,她的眼睛缓缓的动了一下,生硬的扭过头来,伸手揪住他的下摆,一字一句:“救我阿姐。”

眼底是心如死灰的颓然,说话时目光又带着强烈的期望和祈求。

真是个奇怪的人,生机和死意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睛里,彼此缠绕,莫名的有点太极两仪的意味。

他本也是来救人的。

不过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他把她带出了牢狱,看着她奔跑的背影,笑着打开折扇,悠闲且自在。

少年总觉情浓,少年时期的情,最为纯粹,也最是不堪一击,因为他们本身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承担起这份情感,稍有风吹雨打就会有消亡的危险。

等阅尽千帆之后,仍会怀念那一时的美好,却不期待回到过去。

无聊的日子过得久了,于是他恶劣的想看看这个才情样貌都不算太出众的姑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于是他帮她进宫,成为容妃。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总留着一份不合时宜的天真,这份天真在蔺峥的犹豫里断了一半,另一半被她带进了宫里。

她说要放弃复仇和家人一起离开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斗篷的毛边包裹显得脸很小。

她看着天空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笑。

他给她准备好所有,结果她临时放手一走了之,这怎么听都不是件愉快的事,但看她笑的时候,又觉得,好像也挺好。

她有种奇特的力量,于是子车凌笑纳了这份天真,戏子登台,人生百态,或许这场戏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直到雪地里燃起的熊熊大火,一瞬让他从那短暂的天真里清醒过来。

这个世道,本身就不存在良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看着小姑娘亲手掐灭了最后一抹幻想,扔了簪子,一步一步,重新踏进那座帝宫里。

那个少年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他站在她身旁,想了想,将伞撑了过去。

他给她骨香辞,确实有愤怒的情绪在,千花散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私自与子车氏取得联系,又令他觉得荒唐。

子车氏传承数百年,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旦染上千花散,余生就只能做子车氏的傀儡,至死方休。

他当时是被气昏了头,既然她要用毒,那就把骨香辞给她好了,此毒无解,又能满足她要皇帝死的愿望。

她没后悔,倒是他后悔了,骨香辞是他倾尽所学配出来的,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如何解毒,他试了很多种办法,依旧没法解开骨香辞的毒性。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情绪越来越糟糕,生气,郁闷,烦躁,嫉妒,慌张,他多年尘封的情绪一一苏醒,这些独属于人的欲望在疯狂生长,枝繁叶茂。

他从来不会否定自己的情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承认自己动心并不难堪,但情感这种东西,一旦任由它发芽,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疯长,于是他迫切的需要她的回应。

她不愿回应,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不敢承受哪怕一丁点无法回报的感情。

他的内心在叫嚣着要一个回应,却每每在看到她眼睛的时候败下阵来。

焦躁和沮丧,最后都化为无可奈何。

她就掐准了他拿她没办法。

蔺峥进京了,当初那个在雪地里大哭的少年,也终于成为手握重兵的将军。

有一股酸涩的滋味在胸中翻滚,几乎要顺着脊柱直冲天灵盖。

他扎完针迅速离开。

出了门看着昭华殿外的海棠花苦笑连连,曾经觉得男女之情俗不可耐,如今自己倒成了俗人。

他去找净水寺的明通和尚喝茶。

明通和尚医术不弱,曾在子车氏小住过半年,与子车凌关系不错。

子车凌与明通和尚相交,在旁人看来是极为怪异的一件事情,一个道童子与和尚做好友,怎么看怎么怪异。

明通和尚给他倒了杯茶,嘿嘿直乐。

子车凌被他盯得不悦,皱起眉头。

“你好像不一样了。”明通和尚说。

“哪里不一样?”子车凌反问。

明通和尚又看了他好几眼,笑了:“你更像个人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佛家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明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微微一笑,“众生之苦,皆因强求而来,从你心生强求开始,就已经堕了凡尘。”

子车凌端茶的手一抖。

“众生有命,该生的,会抽芽发穗,该死的,会化作尘泥,你为何非要强求呢?”明通和尚长叹一声。

子车凌放下茶杯,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头来,认真的问了一句:“若我非要强求呢?”

明通和尚神色一苦:“强干天命,折寿早夭。”

子车凌闻言,朗声一笑离去。

从秀山回来后,南欢的视觉和听觉丧失,这是一个危险的预兆。

毒已入脑,神仙难救。

他给她诊脉,面沉如水。

蔺峥站在一旁,眼眶发红,像忍着巨大的悲伤。

子车凌的心一路坠入深谷。

可能是因他之前一直用银针强压毒性的原因,这一次爆发起来格外凶猛,南欢的眉宇间已经染上很浓的死气。

平生第一次,感觉手足无措。

他该怎么办?

他没开口,蔺峥也没问。

和子车氏合作,有些事情,可能他早就知道了。

南欢醒来的时候很慌张,当一个人看不见也听不见时,会陷入极度的恐慌,子车凌尝试安抚她,她却先一步缩进他怀里,他伸出的手僵在原地,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

短暂的安静之后她还是发疯一样的到处躲避,抓着枕头毫无目标的乱砸。

骨香辞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的神智,极度恐慌之下记忆混乱。

子车凌强行将她抱住,任由她不住的挣扎和撕咬,慢慢的她又安静了下来,揪着他的衣襟缩在他怀里大哭,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

她喊一声,他应一声。

她听不见,他心如刀绞。

是他一手把她推上死路,如今他后悔了,却没有机会了。

蔺峥僵硬的站在原地,像是无法忍受,逃跑一般离开了。

她哭了好久,似攒了许久的委屈一朝倾泻,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他将她放回床上,透过窗户,看见站在海棠树下的蔺峥,目光沉沉的看过来。

他不闪不避的对视回去。

南欢的情况越来越糟,在嗅觉和触觉相继失去后,她经常会半夜惊醒,明明一直抓着子车凌的手,还一遍又一遍的问子车你在吗?

他一遍又一遍的回答,我在。即便她听不见。

南欢睡着的时候,子车凌解开衣襟,抽出腰间的匕首。

子车心头血,解世间百毒。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子里疯狂游荡,但他一直不敢,这是他最后的期望,如果用到心头血,就说明他已经技穷,只能指望这一碗心头血。

可这碗心头血到底能不能解百毒,他不确定,他不确定骨香辞是否属于百毒之列。

他没有办法了,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依旧不能解毒。

他举起匕首,一寸一寸扎进胸口,乌红的血液滴答滴答。

取完心头血,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给挣扎不休的南欢喝下去,最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趴在床沿昏死过去。

他拿自己的性命做赌,与上天开了一场赌局,可惜他还是输了。

南欢没有醒来,她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一样,脸上衣襟上还残留着挣扎时洒落的血迹。

只是身体已经凉了。

他细细的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手抖个不停,忽然觉得这世间简直荒唐透顶,没理由他配的毒药会没有解药,号称能解百毒的心头血也没用。

什么天命?什么生死?都是狗屁!

他低低的笑了,抱起她的身体走出宫门。

门外是两排沉默的禁卫军,蔺峥一身明光甲,手持红缨画戟,堵在台阶上,抬起头时,瞳孔猛然一缩,伸出一只手,声音嘶哑:“把她给我。”

子车凌冷笑一声,抱着南欢一步步走下台阶。

一杆画戟拦住去路。

“把她给我!”蔺峥的声音猛然拔高,戾气环绕。

子车凌冷眼看着他,腾出一只手,唰的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折扇。

子车氏讲究文武兼备,子车凌作为族中最优秀的后辈,他的武功从来不弱。

只是他在外行走从不动武,故而不曾显露。

他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只记得他重伤了蔺峥,一路杀人抱着南欢离开皇宫。

纸扇染血,青袍猎猎,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开皇城。

胸口的伤口在不停的渗血,鞋子里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一直在打滑。

他走得踉踉跄跄,跌倒了又重新站起来,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就想离皇城越远越好。

他站不起来了,疼痛使他开始抽搐。

他慢慢的挪到南欢身边,看着碧蓝的天空,慢慢的阖眼。

死了也好,就这么死了吧。

子车澜把南欢的尸体葬在回风谷,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来生福泽绵长那种。

“你真不打算回去?”子车澜问道。

子车凌摇头,他原本就瘦,取完心头血又全力动武,浑身经脉断得七七八八,子车澜修修又补补,才勉强把子车凌从鬼门关抢回来。

人是活着,只是武功至少废了七成,人也越发瘦了,原本是瘦若寒梅,现在更加形销骨立,青袍穿在身上愈发空荡。

子车澜不再说什么,叹息一声走了。

秋风起,刮着树叶在山谷里飞舞,隐约听见有人轻声唤道。

子车。

子车凌仓促回头,眼底隐有水光,满目只见飘摇的黄叶和地上的孤坟,风刮得呼啦呼啦。

他朝愿得同生死,道是无情却有情。

番外:蔺峥篇——名花倾国两相欢

熙昭二十九年,晋景帝崩,十六子宁洛继位,尊生母淑华皇后为皇太后,因天子年幼,皇太后暂代监国,前宁国公三子蔺峥摄政封王,执掌西北军,兼神武大将军。

新皇登基,改年号康庆,大赦天下。

康庆元年,九月十八,霜降。

当初宁国公蔺寒以谋反罪被腰斩,蔺氏三族牵连,显赫一时的国公府人去楼空,汝阳郡王上折子将空置的国公府要来,拆了屋舍打算就地建一个马球场,可马球场还没建好,大晋的天就变了。

蔺峥回京了。

当天帝宫里发生了什么百姓可能不知道,但身居高位者多半都隐约知道一些。

汝阳郡王连夜将建了一半的马球场拆了,打扫干净后备了厚礼,隔天清早忐忑不安的前往摄政王府请罪。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时令,霜花和寒气来得极为突然,汝阳郡王在王府门口冷得直呵手,身后的小厮看不下去了,上前小声说道:“郡王,要不上马车去等?”

汝阳郡王一脚踹过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爷我能不能活就看那位的意思,谁敢上车?一个个都给小爷站好了!”

小厮讪讪退下。

王府门口空无一人,门钉和垂花门都是崭新的,却又像主人远行空置已久。

城外秀山,净水寺中。

蔺峥喝了一口茶,又放下了杯子。

明通和尚轻叹一声:“可惜了,我这玉兰雪顶极为难求,王爷只喝一口弃之不用,着实令人心疼。”

蔺峥看着陶杯中的茶水,道:“太苦。”

“人间五味,酸、甜、苦、辣、咸,除甜与苦外,另三味略显平庸,而甜苦二味最为奇妙,甜令人追思,苦令人遗憾甚至生畏,甜中忆苦觉庆幸,苦中忆甜加倍苦涩,玉兰雪顶味苦,茶入口苦了,人就不会念着过去的苦。”明通扣掌,粗瓷盖碗刮去茶沫,茶烟袅袅,上第二泡茶。

蔺峥摇头:“茶苦就是茶苦,人心苦亦不因茶苦而消散片刻,大师你着相了。”

明通抚掌而笑:“王爷看得通透,又为何到这里来?”

蔺峥沉默半晌,开口:“我来寻人。”

“寻谁?”

“一个故人。”

明通又笑了:“生生死死,各有天命。该生的,会抽芽发穗,该死的,会化为尘土。王爷何必自寻烦恼?”

蔺峥探手入怀,摸出一支纤长的玉簪,簪子像被折断过,中间被金缮了一圈,他细细的抚过簪头的一行字,喃喃道:“可我觉得痛苦,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觉得痛苦异常。”

簪头刻着一行小诗,名花倾国两相欢。

南欢已经死去半年了。

这半年,他几乎把京城一带都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草皮之下挖地三尺。

可他还是没找到她。

子车凌把她带走的那一幕,夜夜在他梦里反复出现。

那个生得一双清冷凤眼的男子一手抱着南欢,一手持一把纸扇。绘着墨竹的扇面边缘是一层暗红的血迹,斑斑点点的红色在纸扇上变成盛开的红梅。

他的半身青袍都是飞溅的血迹,胸前就是一大片潮湿的褐红色,血腥味里又掺杂着一股奇异的药香,他走过的地方,石阶一路染血,自己的或是别人的,只有抱着南欢的手依旧稳当,步伐坚定,墨发竹簪,一身清贵,一身杀伐。

子车氏族人不少,但世人唯称他一人为子车公子。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早在很久以前,蔺峥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被贬潮州的几年,西北苦寒,黄沙漫天,干燥的风吹得人皮肤皲裂,西北军驻守在这里,军士们的脸像戴了一层黄泥色的面具,摸上去搓的沙沙作响。

恶劣的天气滋生混乱,蔺氏一族男丁被发配至此,充当放马打扫的杂役。

放马这样的差事,在当地算是比较轻松的行当,蔺氏族人一来就得了好差事,那些一直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就红了眼。

初到漠城的第一天夜里,千里跋涉的蔺氏族人疲惫的休息,一群人怀揣利器,踹开了临时的木门,黑夜里匕首映照着眼睛闪出寒光。

天明时,小木屋里拖出二十来具尸体,刀刀毙命。

蔺峥半张脸都是血,拖着伤腿靠在石头上看着满地尸体眼神空洞。

从父亲上交虎符开始,蔺氏就已经脱离军伍,族中子弟习武也只为自保,不再过多触碰武行。

蔺峥算是这批族人中武艺较好的一个,因他自小向往沙场,父亲对他总多几分纵容,甚至允许他进入冀州营任参将。

父亲半生骄傲,最后不得不弯下脊梁充当鹰犬,他想让蔺氏后人平安喜乐,故而远离曾经热爱的军伍,他同意蔺峥进冀州营,除了对幼子的纵容外,何尝不是掺杂了几分自己的遗憾。

可其他族人就没那么好运。

多可笑啊,为了争抢一个放马的差事,蔺氏一族三十多个男丁,一夜被捅死了二十三个。

那些人是百姓,也是囚犯。

漠城这座城,除了守城的边军,就只剩下被流放而来的囚犯,他们住在这里,修筑城墙放马拾柴,他们是囚犯,也是城里的百姓。

蔺峥的腿在入狱时受了伤,刑官对他百般折磨,逼他认下谋反的罪名。

他咬牙不认,夹棍上腿,他痛得惨号一声昏死过去。

他的腿落下旧伤,一路从京城到西北,他的腿骨断了,自己接上,同行的老人说他接错了,这样下去会成瘸子。

他不想成瘸子,于是再次敲断了自己的腿,惨白着脸冒着冷汗为自己正骨。

那夜的囚犯们没能杀了他,却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从左额头到右耳,硬生生把右眉砍断。

那一刀朝他的脑袋来,他险险避开,只差一丝就命丧黄泉。

漠城每天都有人死,死一个人甚至不如死一头牲口来得引人关注。

尸体被草草掩埋在城外,大风吹过一夜,风沙之下,再无半点痕迹。

漠城的月亮很圆,皎洁如玉。蔺峥望着那轮明月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不会想起被腰斩的父亲,不会想起山谷里被屠戮的叔伯,和死在牢狱里的两位兄长。

父亲与他们并不关押在一处,他只知道,父亲被腰斩的那天,天气格外的好,仿佛这天地也觉得父亲的死令人宽慰。

还有,南欢。

蔺峥的心头猛然一颤,各种情绪如潮水涌起,汹涌澎湃。

他靠着木栏蜷缩起来,咬着牙,强压下心底的酸涩。

他与南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熙昭十八年的秋天,他和同伴相约去城外赛马,回来时说笑着经过南尚书家的院墙外,正聊得兴起,一截小臂长的树枝准确无误的砸到他头上。

那小半截枯枝打人并不疼,只是伙伴们一直哄笑,他一时脸上挂不住,当场撸了袖子爬上墙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拿树枝丢他。

等他气势汹汹的爬上院墙时,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墙角穿绿衫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着一张秀气的脸,额前细碎的留着一道薄薄的头发帘,皮肤白皙,眼睛大而亮,因未及笄,头发只用发带绑了两个丫髻,蹲在地上拿着一截小木棍在捅蚂蚁窝,见他爬上来登时一脸惊愕。

他满腔的恼火突然褪了个干干净净。

小姑娘被吓哭了,他结结巴巴的解释,涨红了脸。

小姑娘哭得越发厉害了。

他半趴在墙头,看着小姑娘跑走的背影,又急又尴尬。

从墙头下来的时候,同伴们一脸揶揄,笑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起哄一般追问不停。

他这时才想起来,吏部尚书南大人膝下无子,府上只有两位未出阁的小姐,南家两位小姐素有美名,南大小姐更是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二小姐因年幼甚少露面,但想来也不比姐姐差多少。

蔺峥恼了,追着损友一阵拳打脚踢。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同伴的怂恿下居然做出了爬人院墙的事,还是女眷的后院,着实下流。

几天后蔺峥又再次偷偷摸摸的爬上了南尚书家的后院墙,怀里揣着刚从自家院里摘的石榴,一边爬墙一边鄙夷自己。

果然下流的事做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另一方面又暗自宽慰自己,他只是去给那小姑娘道个歉,毕竟他是男子,就算是对方先用树枝打了他的脑袋,但爬人院墙本来就是不道德的,尤其还把人家吓哭了,他是去道歉又不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后来,他就成了院墙上的常客。

她是南家那位甚少出门的二小姐,南欢。

他坐在院墙上,她站在院墙下。

他跟她讲起城外的马场,城南的翠英楼,宁芳斋的桂花糕,如意楼的绿腰舞,万金商会的拍卖会等等。

她站在院墙下听得一脸神往,眼睛里闪着光。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来爬人家的院墙,明明很清楚的知道这不合礼数,但是啊,他就想和她说说话,就像这样,一个在墙头,一个在墙下,不越矩即可。

她想出去看看,于是他带着她翻过院墙,拉着她穿过黄昏的人潮,去城墙上看灯火。

风拂过耳畔,她的手就在他掌心里,这是他与她相识以来最大胆的举动,牵着她的手,沿着青石板街奔跑。

呼吸与心跳声里,他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京城的灯火他看过不止一次,但唯独这一次,觉得特别好看。

她出神的看着,满眼开心。他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就挪不开目光,呆立当场。

桂花糕很甜,而他并不是很喜欢甜食,只是她递过来的这一块,好像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少年时期的情意来得汹涌,他兴冲冲的跑回家求父亲帮他提亲,父亲开怀大笑,隔天就让人备礼向南大人府上登门求亲。

一直到那时,所有的故事都是美好的,他带她去秀山看海棠花,结果海棠已败,又不舍得她扫兴,画了图纸找匠人打了一支雕海棠花的玉簪送给她。

她回赠了一支白玉簪,簪头刻字,名花倾国两相欢。

她说,这是她的定礼,为新婚时结发之用。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蔺峥始终记得,她交托玉簪时,那满眼的羞涩与情思。

她让他好好保管这支玉簪,可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永王叛乱当夜,他到处找不到她,心急如焚骑马往城外找,在城外的官道上找到了力竭的她,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的趴在路边,他心疼极了,抱起她时,她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带到王将军手中。

他纵马跑了好远,半路时马突然倒下了,因着急送信,也没顾上查看马到底怎么死的,没了马只能跑,他背着南欢一路疾行,前方路口一支摇摇曳曳的火把,他看见父亲站在马车旁,手里的火把被风吹得东拉西扯,父亲的眼神明灭不定。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父亲坐在床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悲悯,像是无奈,又像是愧疚与自嘲,种种化为一抹沉重的虚无,沉在眼底,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父亲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叫做蔺寒的大将军的故事。

尘封的隐秘被揭开,皇权与人心的宿命赤裸裸的展现出来,沾着鲜血和罪恶。

他瞪大眼睛,身体在颤抖,死死的盯着父亲,唯恐从他口中听到不愿意听的消息。

他红着眼睛质问父亲为什么,父亲沉默的看着他,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抽走了,整个人看上去苍老而疲倦,嘴唇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明就在不久前,父亲还一脸开怀的替他去南大人府上提亲,不过几日后,却是由父亲一手将南大人一家推入牢狱。

父亲的眼里透出一丝痛苦的无奈,他抓着父亲衣襟的手陡然松开,双手抱住头,无措的嚎哭。

他怎么能去恨父亲呢?蔺氏一族最后残余的一点血脉,值得他拼上所有去守护。

可他又该如何面对南欢呢?

南欢又在哪里?

这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父亲在其中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萧萧瑟瑟的深秋,他想了无数方法,去见了很多人,经此一事,人人自危,没有人愿意帮他,又或是不敢帮他。

走投无路之下,他还是向父亲低头。

他接受重新安排的婚事,父亲出手救出南大人一家。

可惜少年时期的他毫无筹码,哪怕父亲骗了他并没有兑现救人的诺言,他除了愤怒的嘶吼外,毫无他法。

成亲当晚,他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

再一次见到南欢的时候,他是欣喜若狂的,只是这狂喜又被一沓书信浇得通透。

他知道这些书信不是真的,他也知道南大人确实是冤枉的,但心底总存着一股微弱的侥幸,期待他和南欢还能像从前一样。

自私又卑劣。

南欢给他这些,无非是要他在其中做一个抉择,他惊惶又痛苦,这个抉择如此艰难,他想避都避不开。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没有,南欢我没有。

声音越来越低,如泣如诉的哀求。

他承认自己自私,他妄想着所有变故都不存在,他不忍责备父亲,又不愿意放手南欢,两面煎熬中,死死的拽着,一个也不愿意放。

可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相反的抉择中横竖只能选一个,他什么都要又什么都不肯放,任凭撕扯得遍体鳞伤,也咬着牙不放手。

许是上天看不惯他的贪心,于是雪夜里的那一把火,彻底将他和南欢推向生死对立。

南家人除了她都死了,死于他父亲放的一把火。

他自以为行动隐秘,但在父亲眼中这种伎俩不值一提,他们跟着他找到了南大人一家的落脚点,在他离开后悄无声息的杀了人,并燃起了火,等他察觉不对折返回来时,看见的就是捧着玉簪眼神冰冷的南欢。

他惨白着脸步步后退,不知该感叹父亲好算计还是说点什么。

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是蔺峥还是国公府三公子都不重要了。

她与国公府之间,除了你死我活,没有第二种可能。

她扔了玉簪,踏着雪地头也不回,烧过的残骸青烟袅袅,他趴在雪地里到处摸索,拿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嚎啕大哭。

心口像破了个大洞,风霜雨雪肆无忌惮的往里灌。

他终于,还是把她弄丢了。

大军破入皇城时,正值夕阳时分,他带兵闯入太极殿,一把将帐蔓后的皇帝拖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惊惧的男人,他只觉得有些荒谬,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将整个大晋玩弄于股掌之间?

手起剑落,人头滚滚。

他要去找南欢,他当初欠她的,他会一样一样的补回来。

他们还有时间,他们还有将来。

她比以前瘦了很多,年岁增长伴随着五官身形的改变,她比从前更美一些,肖似她的长姐,褪去少时的灵动,沉静如秋叶。

他不禁想靠近她,可她怕他。

他知道她派人在行刑前一天毒死了他的父亲,也知道她与子车氏有所关联。

他明白她下毒的用意,不是一点不在意,只是他们之间已经错过太多,他不想再用仇恨来消磨他们已经所剩不多的未来,他想好好的活着,和她一起好好活着。

蔺峥不喜欢子车凌,在昭华殿见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难以用言语表达,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一种天生宿敌的敌对感,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却每每在见到子车凌的时候忍不住剑拔弩张。

恍然想起,更早之前,他是见过子车凌的,就在那个雪夜,在南欢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披着斗篷撑一把纸伞,浑不像个凡人。

这个人的眼神总是充斥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又好似对世间一切毫不在意,神祗一般淡漠。

而这样一个人,偏偏对南欢不一样。

他看南欢的眼神不似其他人,是有温度且鲜活的。而南欢似乎对他极为信任,和他在一处时极为自然,像是他们已经相识很久很久,远比这一世还要长久,即便不说话也有一种独特的融洽。

而这种融洽,蔺峥无论如何也融入不进去。

他又开始恐慌,他以为回京一切都能从头开始,可现在他却觉得南欢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只能隐约看见背影,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沧海桑田。

南欢中了毒,他知道的时候是愤怒的,他拦住子车凌问个究竟,子车凌却只淡淡的看着他,无悲无喜:“和子车氏合作的代价,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么?”

蔺峥像脑袋糟了一记重击,晕头转向,目眦欲裂:“你给她用了千花散?!”

子车凌轻笑一声:“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打进皇城?”

蔺峥上前一步:“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子车凌漠然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蔺峥一把抓向他的肩膀,子车凌轻飘飘的一闪,右手拂袖一探,两指停在蔺峥咽喉处两寸:“在下动手没个轻重,摄政王小心些好。”

蔺峥浑身一凛,这个看似清瘦的男子,居然有着一身极高的武功,至少他不能稳胜,子车凌盯着他良久,最后撤手离开。

子车氏这样的存在,会令每一位帝王心生忌惮。

当初子车氏找到蔺峥,助他回京,条件是他执政期间,不得与子车氏为敌。

千花散是一味极其阴毒的药物,服之可令人产生兴奋与幻觉,伴有强大的成瘾性,毒瘾发作时生不如死,向来是子车氏控制棋子的一大利器。

蔺峥要好好活着,就不能沦为千花散的奴仆,他把自己用铁链锁在屋子里,近一年的毒瘾折磨,将千花散戒掉。

千花散的可怕,蔺峥非常清楚。

所以才会一时激动出手。

子车凌没有给南欢下千花散,用的是骨香辞。

骨香辞也是毒药,伤人伤己。

子车凌倾力配置的极品毒药,连他自己都无解。

蔺峥眼睁睁的看着南欢的五感一点一点的丧失。

失去感官的南欢脆弱而无助,蔺峥看着她蜷缩在子车凌怀里,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仿佛那里才是她唯一觉得安全的避风港。

子车凌轻轻的拥着她,眉眼柔和,南欢喊一声,他应一声,平静而温和,没有丝毫不耐烦。

这相依在一起的两人,长发在掌心里缠绕,彼此相拥,这一幕刺激得蔺峥眼睛发红。

他无法忍受,逃跑一般仓皇而出。

他看着昭华殿外那棵高大的海棠树,花瓣在风里飞舞,从指间穿过,怎么也抓不住。

他彻底失去了南欢,连她的身体都没能留下。

子车凌自取心头血,依旧没能救活南欢,她在那个清晨里死去,再也不能醒来。

蔺峥拦在宫门口,要子车凌把南欢交给他。

子车凌充耳不闻,青袍墨发衣襟染血,抱着南欢一步一步走去。

蔺峥忍无可忍,上前去抱南欢的身体。

子车凌冷眼开扇,那双清冷的凤眼,陡然亮起森寒的杀机。

短暂的交手,蔺峥被子车凌一掌重伤,顺着台阶滚下,趴在地上还没站起来,先咳了一口血。

他扶着画戟站起来,看着人群里那一抹青色背影,咬了咬牙,又低低的苦笑出声。

他在做什么?企图留下什么吗?可他又能留下什么?

子车凌带着南欢离开了。

蔺峥没有阻拦,又或者是,他没有能力阻拦。

子车氏百年最出色的族人,拼全力动手,世间没几个人拦得住。

蔺峥开始每晚做梦,梦到许多往事。

他还没来的及告诉南欢,他去见赵婉笙是因为南欢说喜欢赵婉笙跳的舞,所以他想请赵婉笙教她跳舞。

那半块同心镜是赵婉笙给他二哥的,让他托为转交。

他总会梦到南欢一身狼狈的看着他,眼神空洞的:“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要害我的家人?”

他就一遍一遍的重复:“我没有,南欢,我没有。”

反复的梦境,在南欢离开后,他的记忆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散,反而越来越痛苦。

他又开始找子车凌,他要找到南欢。

他不知道找到南欢以后怎么办,只知道他必须要找到南欢。

旧忆在追思里越来越苦,像极了杯中的玉兰雪顶。

明通和尚看着门外逐渐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天宁芳斋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客人买了很多桂花糕,坐在门口的摊子吃,一块一块的直往嘴里塞,也不嫌腻得慌。

那天路过的百姓都看到,一个眉骨带疤痕的年轻男子,一边奋力的吃着桂花糕,一边泪流满面。

秀山净水寺外的海棠花开了一年又一年,突然有一年下了大雪,开春后海棠树冻死大半,三月满山桃红,曾经落英缤纷的海棠林枯枝横斜一派颓然,满目疮痍。

彼时,正值南欢死去第十年。

  ———全文完

文章作者:北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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