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夫人江冬秀，曾用一把菜刀捍卫婚姻，骂陆小曼“两个面目”

1923年4月，胡适南下杭州，租下了南山烟霞洞的两间小房间，曹诚英当时也在。

胡适对外人介绍，都说曹诚英是表妹，其实两人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曹诚英的两个姐姐嫁给了胡适的两个哥哥，两人确实算是家人，走得也挺近，干脆就说是表哥表妹。胡适结婚的时候，还让曹诚英给江冬秀做了伴娘。

胡夫人江冬秀听闻曹诚英正在南山烟霞洞照顾胡适的生活，还颇有些心疼，给胡适写了一封信去：

佩生（曹诚英）照应你们，我很放心，不过她身体不很好，常到炉子边去做菜，天气太热了，怕她的身体受不了，我听了很不安，请你们另外请一厨子吧，免得大家劳苦。

图｜青年时期的曹诚英

江冬秀哪里知道，她眼中清秀可爱亲戚和小老乡，正和自己的丈夫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看月亮看日出，享受闺房"执经问字"之乐。胡适还在自己的日记里面说这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

胡适回到北京之后，就跟江冬秀提出了离婚。

江冬秀脑袋瓜子"嗡"一声响，明明是气极，她的脸上冷静无比，转头进屋取了把菜刀出来，对胡适说了句："不用离婚这般周折，等我杀了两个孩子，然后自杀。"

家里的佣人见状马上去抢江冬秀手上的菜刀，江冬秀并不罢休，对着胡适就砸了过去，幸而胡适躲得快，忙缩着头落荒而逃，离婚一事他再也没敢提过。

这场家庭矛盾被汪静之记录在《六美缘》之中，胡适家的亲戚石原皋在《闲话胡适》之中也提起两人曾为曹诚英大吵一架，江冬秀拿起身边的裁纸刀就往胡适脸上砸去，石原皋赶紧将两人拉开。

江冬秀一把刀，曹诚英彻底被判出局。

菜刀也好，裁纸刀也罢，经过两位作家的渲染，江冬秀捍卫家庭的"悍妇"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从前，同事们看胡适，至多是打趣他"惧内"，这次大家对他都深表同情。

那些个"勇于"追求"新式爱情"的都市男女、文人骚客，更是对江冬秀充满敌意，指责她拆散了这对自由恋爱的高级知识分子，至于她用孩子留住胡适，才子们更是看不上了，拿今天的话来说，有那么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图｜胡适江冬秀夫妇

胡适最终决定和曹诚英一刀两断，并且自己出钱将曹诚英送出国留学。他从一个"出轨者"一跃变成了"受害者"，有意思的是，至今仍有人写文章认为，胡适一生被囚禁在封建婚姻之中，和一个粗鄙的女人度过40年，很是牺牲，浪漫的心灵根本没有一个停泊的港湾。

而事实果真如此吗？胡适真的被江冬秀牢牢掌控吗？江冬秀真的是粗鄙不堪，和胡适没有爱情吗？

胡适和江冬秀不是什么青梅竹马，江冬秀15岁这年和母亲来到20公里外的绩溪县看望舅母，适逢胡适和母亲冯顺弟来姑婆家串门，江冬秀的舅母就是胡适的姑婆。

初次见面，江冬秀的母亲觉得胡适斯文聪慧，以后必成大器。几次找人向胡家说亲，胡家那时候已经衰败，江家家境殷实，而冯顺弟并不是很愿意。

她原本觉得江冬秀大胡适一岁不太合适，耐不住媒人多次上门，算命先生又是掐算又是求签，肯定他们是桩好姻缘，冯顺弟就同意了。

冯顺弟16岁嫁人，22岁守寡，一个人把胡适拉扯长大，胡适非常孝顺母亲。母亲定下了亲事，他根本不会反对。

胡适结婚是心甘情愿的，但对江冬秀真称不上心驰神往。

1914年，胡适在美国认识了韦莲司，对这位大胆不羁的女子非常心动，将她视为终身的红颜知己。

图｜徐志摩和陆小曼

除了韦莲司和曹诚英，他还和陆小曼、陈衡哲、徐芳等有着或明或暗的恋情。从这些他主动追求的姑娘的性格类型来看，江冬秀和他的梦中情人差距还是很远的。

但既然要结婚，胡适也就开始慢慢适应起来，他给江冬秀写信，鼓励江冬秀学习和放足。过了十年，胡适先后在美国、上海留学，一直给家里来信保证结婚，但没有回家结婚的意思，最后还是冯顺弟下了最后通牒，1917年，胡适回来结婚了。

大清已经亡了，青年男女之间最流行的就是自由恋爱，一提到父母包办婚姻，马上血液升腾奋起反抗。其根源并不在未婚夫和未婚妻身上，而是在封建父母和新式儿女之间的代沟。当然父母看上的儒士淑女也不符合他们审美，他们要不选择了离家出走眼不见心不烦，要不选择赶紧找个理由离婚。

胡适在这方面就想得很开，老婆娶到家了，长辈们和和乐乐，守信用的好名声也赢回来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亏，还很自得地说："没有比这件事更讨便宜的了。"

结婚当天，胡适对身为伴娘的曹诚英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对已经二十七、八的老姑娘江冬秀还是非常满意的。他在给友人的信件之中也是满满的新婚喜悦，好像真的是十年恋爱长跑修成正果一样。

他写信给红颜知己韦莲司汇报他欢愉的婚后生活，还说等到1924年，胡适有了假期之后，就带着老婆一同去美国旅游，顺道拜访她这位前女友。

图｜韦莲司

结婚后，江冬秀在绩溪老家照顾婆婆，胡适去了北京。要强的冯顺弟坚持让儿媳去找胡适，赶紧完成传宗接代的重任。

从此以后，江冬秀就成了"京圈"太太们之间的另类，多少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窥探这对"中洋结合"夫妻的婚后生活，可最终看到的竟是40年的和谐与美满。

江冬秀不算貌美，脸圆圆的，眉目秀丽，看起来很亲和，但并不木讷。她也是个颇有情趣的人，胡适刚和她结婚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老婆"很过得去"。

江冬秀刚开始大字不识几个，婆婆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却给了她一个"人中翘楚"的评价。冯顺弟要强，一个女人又当爹又当妈，儿子在她心中就是最好的，如果江冬秀有勇无谋，怎可能把婆婆哄得如此舒心？

胡适也从没看不起江冬秀没文化，但他希望江冬秀能多学一点，为此只要他在外地，就会给江冬秀连续不断地写信，鼓励她用白话文回信给他。

江冬秀回信总是比较慢，成片错别字，字迹漫漶处不少，说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胡适倒看得津津有味。

一次胡适生病了，收到了江冬秀的来信，心中十分喜悦，立刻给江冬秀回了一封：" 病重得他书，不满八行字；全无紧要话，颇使我欢喜。"

胡适不仅自己看得开心，还读几段给钱端生和张子缨两人一起听，一听他们说："胡太太真能干，又有见识"，胡适心中乐呵，马上把这句夸奖写在信里面回复给妻子："他们都说你这是很漂亮的白话信！"

而江冬秀也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文化而看低自己，将胡适供着。在声名显赫的丈夫面前，她从不自卑，丈夫犯错依旧开口就骂。

1926年，江冬秀听说胡适在上海赌钱赌得厉害，来很大的牌，过年了没有钱，是好友送了几千给他用。江冬秀马上写信批评他："害老婆害孩子，到那个日子就不容易过了。"

胡适一见妻子来信，马上痛改前非，写信向妻子保证："要严肃做个人，认真做一番事业。"

图｜胡适与江冬秀

有人说江冬秀在一代文宗身边，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除了和胡适学过一段时间的白话文，能写一写通俗的信件之外，她似乎就没有更高的志向，没有想过缩小和胡适之间的距离，也不曾争取在事业上对胡适有所帮助，而是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看武侠小说和打麻将之上。

其实，这不是江冬秀的懒惰之处，而正是她的自知之明和真性情。

1926年，胡适给徐志摩、陆小曼做媒，联手一帮文人逼着陆小曼的前夫王赓离婚。江冬秀以此为耻，加上以前陆小曼和胡适之间的暧昧行为，她在家中大发脾气，骂道："你们都会写文章，我不会写文章，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的真实面目写出来，你们都是两个面目的人。"

江冬秀总算说出了憋在心里的真话，这帮文人的圈子，她越是接近越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她向往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邪不压正，没有那么多虚伪的热情，她看不惯这些好色贪婪之徒行有悖道德之事，还要用"追求真爱"包装一番。

太太们客厅里的茶话会就比牌场上的家长里短高级点吗？江冬秀并不这么认为。她穷尽一生，用尽心思钻研，也不可能达到丈夫的那种高度，她还不如将这些心思花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别人怎么说江冬秀配不上胡适，江冬秀都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而胡适对江冬秀呢？没有和其他红颜知己般的浪漫新鲜，胡适对江冬秀还是有爱情的。

从前，胡适的生活一团乱，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请来照顾他的佣人也觉得他好糊弄。

胡适的书桌边上就是一面墙，每次工资拿回了家，就全部塞到洞里面去。佣人买柴米油盐，他就直接让佣人去洞里面抠，自己埋头看书根本不管。

江冬秀问他，你们这几口人一个月吃多少米，胡适回忆了一下，好几担吧，问起米价来，胡适更是一问三不知。

图｜胡适

江冬秀也不问了，直接把财政大权收了过来。她也很无奈，对好友说过："我不能不管，不能不帮他，他是好人一个。"

战乱年代，江冬秀独自带着家人逃亡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她还坚持带上了胡适的几十箱书。要知道当时北平不少教授都没有带书，江冬秀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胡适的事业，但是她知道这些书是胡适的命根子，就像儿子一样，绝对不能丢。

一次，江冬秀寄了一件酱红色的棉袄给胡适，胡适很是开心，将手伸到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纸包里面有七副象牙耳挖，胡适很是感动。

她甚至还在胡适的领带下面缝了一个小拉链，里面装着5美元的钞票。江冬秀生怕丈夫在异国他乡遭人抢劫身无分文，那么这5美元还能给他做个回家的路费。

在生活点点滴滴的细节之中，胡适早就已经习惯与她相依相伴。

江冬秀还有一个优点，她做饭的手艺一绝。

胡适骨子里是一个很传统的直男，他好吃，又坚定地认为"君子远庖厨"，幸而江冬秀是一位徽菜大厨，到哪里都能喂饱丈夫的馋虫。

胡适喜欢熬夜写作，每到了深夜，江冬秀就剥好两个皮蛋送到胡适面前，当然，还少不了一小碟酱油姜丝；或者是一碗"塌果"，旁边放一只暖水瓶，胡适饿了就自己泡来吃。

胡适刚刚担任北大文学院院长之时，曾在北大的寓所之中宴请了十几位同事和好友，江冬秀亲自下厨。

江冬秀做的"徽州锅"让宾客们大快朵颐，刘半农边吃边作诗，胡适端出夫人亲自酿制的米酒，一脸得意之色。

胡家的餐桌一年四季都有新菜，就算是一个鸡蛋，江冬秀都是变着花样给胡适做。文人中的"吃货"梁秋实，对江冬秀的厨艺佩服得五体投地，多次在自己的《雅舍谈吃》之中提到胡太太。

除了在家里做家庭主妇的那些事儿，江冬秀对外也很有主见，颇有豪气，重友轻财。

胡适的大哥是个败家子，三哥早逝，二哥家里也很拮据。胡适的几个侄子上学都依赖叔叔的补贴，这些钱江冬秀都要提前计划，早点准备好，她从没有说过什么怨言。

图｜江冬秀和三个孩子

抗战时期物价飞涨，胡适人在美国没有办法按时给江冬秀汇生活费，江冬秀和儿子们生活很窘迫，但每次收到丈夫的汇款，她都会慷慨分出一些给亲友。

江冬秀回江村探亲，看到路面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十分难走，就捐款修复了路面，完工后还找了监工过来验收。

她在北京的时候，曾用"胡适夫人"的身份，亲自出面营救过几位安徽籍革命战士，她丝毫不怕受牵连。

她这样一位从农村走出来的小脚夫人，在丈夫即将加官进爵之时，竟然十分冷静地提醒丈夫不要去做官，告诉胡适你只适合做个文人。

江冬秀很聪明，她的确没有办法在学术上和胡适身边的高知女性相比，但她很懂胡适，她知道胡适极其看重名声和面子，对她也有包容和责任心。

这就是为什么，江冬秀挥一挥刀就能赶走情敌。并非因为江冬秀彪悍，而是因为胡适离婚的念头就是个冲动。

胡适的外侄孙程法德在给胡适研究专家沈卫威的信中还透露，当时曹诚英已经怀孕了，因为胡适最终的选择，不得不去堕了胎。

图｜胡适与江冬秀在美国

一个月后，胡适的日记里面已经没有了夫妻之间的硝烟，而是甜蜜蜜地写了一句话：今天为我和冬秀结婚的第六个周年。

在这场战役之中，曹诚英输得十分惨烈。胡适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他真正冷静下来自然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他并非被江冬秀所恐吓，而是江冬秀骂醒了他而已。

对胡适而言，爱情只是人生诸多风景之中的一道，曹诚英也是诸多知己之中的一个痴情人。他和徐志摩的"对爱执着，无所顾忌"不同，皮子上浪漫，骨子里却很惧怕社会舆论，惧怕后人的指指点点。

他舍弃"灵魂知己"的选择让人们感觉到他做了非常大的牺牲，只有胡适自己最为清楚，舒适的生活，良好的名声，只有江冬秀才能给他。

相比于在感情上更加随性的陈独秀，胡适赢得了一片赞誉，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公平："最可怪的是，人家竟传说陈独秀曾力劝我离婚，甚至拍桌骂我，而我终不肯。此真厚诬陈独秀而过誉胡适之了。大概人情爱抑彼扬此，他们欲骂陈独秀，故不知不觉的造此大诳。"

可怜曹诚英一直忘不了胡适，余生都在为这短短几个月的相爱付出代价。

1931年，胡适在协和医院割盲肠，曹诚英来看他，就睡在他的枕头边，结果被进门的江冬秀撞了个正着。

江冬秀这次倒没有提刀相向，而是撂了一句话给胡适："我三天没理你，你之后再三申明：我之后见着她都没理过她。"

图｜胡适夫妇摄于纽约寓所内

1934年，曹诚英赴美留学，在胡适的安排下来到他的母校康奈尔大学读书。1937年，曹诚英获得遗传育种学的硕士学位归国，后来在安徽大学和复旦大学任教，是我国农学界第一位女教授。

1939年，曹诚英与一名曾姓海归相恋，顺利订婚。江冬秀一直憋着一口气，这次找到机会将胡适和曹诚英曾经的恋情告诉了曾家人，导致后来男方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

曹诚英气得跑到峨眉山上做尼姑，而胡适那时候正在大洋彼岸任中国驻美大使，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在日记里面叹惋伤感了几句话，并没有作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曹诚英是在大哥的劝说之下，才没有削发为尼，黯然走下峨眉山，从此再也不提嫁人之事。

1941年，胡适让一名学生给曹诚英带去了一封信，还有300美金。曹诚英收到胡适的信，开心地马上放弃了出家的想法。胡适的学生转告他说："可见你魔力之大，可以立刻转变她的人生观，我们这些做女朋友的是在不够资格安慰她。"

解放前夕，胡适没有听曹诚英的规劝留在大陆，以致于后来流亡到美国，从此以后两人鸿雁断绝。

1973年1月，曹诚英因为肺癌在上海去世，亲友按照她的遗愿，将她安葬在绩溪县旺川公路旁。她认为如果胡适魂归故里，一定会经过这里，和她相逢的。

胡适不是徐志摩，不会被爱情的猪油蒙了心，为了生命之中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而打乱了自己所有的生活节奏。

曹诚英用余生证明了这一点，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她才真正懂得胡适的多情和残忍。

她托好友将她和胡适之间来往的信件全部烧掉，好友是很不舍得的，但最后还是狠狠心毁了。如今人们也只能从胡适的日记，和其他人的回忆录里面去想象他们之间的感情经历。

曹诚英这是以自己的方式留给胡适一个体面。

而江冬秀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看准了胡适"死要面子"，她比曹诚英清醒，且懂得在思想上保持独立和自足。

1948年11月，江冬秀和胡适前往美国，看望了丈夫的红颜知己韦莲司，她显得格外豁达。在胡适去世之后，她作主将韦莲司的一张照片放入了墓中，也算是成全了两人的心心相惜。

她并非小肚鸡肠，她能容忍胡适的风花雪月，但她就是不愿意原谅，曾经那么信任的两个人，嘴上说着表哥表妹，背地里却狠狠背叛了她。

张爱玲说："他们（胡适和江冬秀）是旧式婚姻罕有的幸福例子。"

图｜胡适与江冬秀夫妇

面对千篇一律的名流太太们，江冬秀要保留自己的个性，不随波逐流，其实很难。

她愿意为胡适去改变，也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在原则问题上，她寸步不让。

她看多了旧式婚姻之中女人的悲剧，她绝对不能做怨妇，不能被丈夫牵着鼻子走，而是让胡适在生活中依赖她，在心中敬重她，在感情上不能轻易放弃她。

胡适和江冬秀弯弯绕绕，终于走向白头功德圆满，他从刚开始的衡量算计，委屈求全，到真正为江冬秀折服。世人笑他一位西装客娶了小脚女，哪知在江冬秀的人生哲理前，胡适的那些小聪明真的就不算什么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