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前秦天王苻坚，很多朋友就会想到历史上有名的淝水之战，第一印象就是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百万前秦大军在淝水一带败在区区八万北府兵之手（其实只是前锋溃败主力未损），也为历史上留下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投鞭断流等成语。而苻坚在此战后两年就迅速的身死国灭，难免在世人眼中留下志大才疏的感觉。

前秦天王苻坚

而对于苻坚的失败原因都认为是淝水之战失败后引起统治阶层的内讧。可是淝水之战的失败始终只是诱因，当时前秦主力犹存，些许内讧何足道哉？

也有观点说当时北方历经几大游牧民族内迁，他们都实力雄厚彼此之间也没有向后来北魏那样已经逐渐地融合为一体，因而在前秦的强大国力面前他们的首领酋长们也只是暂时的臣服，一旦有变马上都纷纷割据自立。这种观点说出了前秦崩溃的原因，但是面对如此局面苻坚难道没有一点察觉吗？为何还要发动淝水之战？

这些问题苻坚并非全不知晓。一个能够在乱世中让各族臣服一统北方的人并非全然是浪得虚名的。但是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苻坚的失败只能从他性格上来找原因，苻坚的一生都相信尧舜王道，因而一举一动都符合儒家的"仁慈和德治"。而所谓义感君子，利动小人。对百姓用德治固然能够得到百姓的拥护从而成就霸业，可是对小人（枭雄）宽仁也容易给自己埋雷从而祸起萧墙。这才是前秦失败的关键原因。

1、苻坚的崛起

十六国时期是古代历史上的第一个大乱世，匈奴、鲜卑、羯、羌、氐等五个游牧部落先后在中原大地建立起政权。先期建立的赵汉等政权都纯粹以武力征服中原，统治者崇尚武力，采取胡汉分治的政策这也导致了广大的北方汉族人民尤其是世家大族纷纷结寨自保，而且对这些胡人政权敬而远之。

苻坚就是出生于氐族部落的贵族。氐族原本生活在川边和甘肃地区，在苻坚的祖父符洪的带领下迁徙中原，符洪死后部族又在苻坚的伯父符健的带领下攻入关中建立政权史称"后秦"。

虽然仿效中原王朝般建立政权，但是氐族内部还是保留着浓厚的游牧色彩，部族内的军功贵族各自拥有权力而且崇尚武力征服，对于华夏文明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

苻坚则完全相反他对华夏文化深感兴趣。在他八岁那年，苻坚对符洪提出要求希望聘请汉族老师学习儒家文化。

符洪大为高兴："孩子，我们氐族人向来就知道喝酒吃肉，要不就牧马打猎。只有你知道要学习，实在是太好了！"在名师的教导下，苻坚刻苦学习尤其对儒家文化很是痴迷，儒家的仁爱主义、儒家的德治思想都对他影响很深，在他心中能够建立一个如孔子所说的儒家理想国是其一生的梦想。

公元357年，已经成为东海王、龙骧将军的苻坚发动"云龙门之变"，废掉残暴的符生自立为大秦天王。成为前秦的君主后苻坚迫不及待的按照自己的设想开始了一系列的整顿和改良。他采取压制氐族军功贵族的权力，废除胡汉分治的制度。开办太学来教授儒学等等。

与此同时苻坚还大力提拔汉族寒门士人，让他们来治理国家。此举打破了胡汉分治的局面开始让有才华的汉人参与到决策层中，而其中真正改变前秦国运并且让苻坚能够一统中原的是丞相王猛。

王猛

王猛寒门出身自幼跟随名师学习，对法家和兵家尤其精通。中国封建王朝大多实行外儒内法，披着儒家的外衣教化万民的同时内兼用法家来维护其统治。而王猛恰好与苻坚互补，就像苻坚自诩的那样是刘皇叔遇见诸葛亮。

苻坚宽仁待人怀着儒家理想主义思想，在帝王层面他一直推行德治。就是对投降的敌国君主首领如慕容暐、慕容垂，以及羌族姚苌等人都推心置腹量才授官给予实权。

王猛则相反，他刚直不阿，对待权贵不像苻坚那样怀柔，发现不法之事必定一查到底哪怕是氐族老臣也一视同仁。前秦还是在苻坚、王猛这对最佳君臣组合的通力协作下开始迅速的崛起。

公元370年，王猛统军攻灭鲜卑慕容部建立的前燕。

公元371年，攻灭氐族杨氏建立的仇池国；

376年，攻灭前凉和鲜卑拓跋氏建立的代国，从而使整个北方被前秦一统，结束了几十年的战乱局面。

在统一北方的过程中，两人对于如何处理庞大被征服地方上的民族酋长以及地方豪强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

苻坚坚持优待政策，对于鲜卑、羌族权贵首领采取优待政策，像姚苌、慕容垂等人被俘或者落魄来投他都授予高官而且给予实权。苻坚企图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当时北方复杂的各民族的矛盾，以此来建立一个多民族的大一统帝国。

王猛却始终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秦扩张太快有些消化不良。而且姚苌、慕容垂等人绝非是真心来投，因此王猛屡次建议要铲除姚苌、慕容垂等人但都被苻坚拒绝。以至于王猛暗中设计要除去慕容垂，却也是因为苻坚的宽恕而功亏一篑。

虽然君臣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不一，但这并没有影响君臣之间信任。而且王道、霸道相结合的结果产生了巨大的化学反应。前秦得以用占据北方不多的人口（在五胡中氐族人口基数少）击破强大的前燕，统一诸国。

就在攻灭前凉和代国的前一年，操劳多年的丞相王猛病危。临终前苻坚咨询后事，执政多年王猛深知前秦国内的矛盾在于扩张太快，各种矛盾错综复杂。而作为前秦统治根基的氐族人口基数少远远不如鲜卑和羌人。一旦情况有变这些臣服的贵族首领们难免会利用自己在各个部族中的威望来兴风作浪。而苻坚痴迷于自己的德治还是没有意识问题的严重性。

前秦地图

因此王猛念念不忘的叮嘱他要铲除鲜卑、羌族贵族首领慕容垂和姚苌等人，而不急于进攻东晋。就是要苻坚要先消化内部矛盾，但一向对王猛言听计从的苻坚这次却没有听进去（或许苻坚知道但是他认为自己可以驾驭这些枭雄，而且苻坚认为自己充满尧舜式的仁义会感化这些人。）

随着王猛的病逝，维系前秦统治两个支柱已经只剩下一个。没有王猛的严刑立法，没有王猛在背后一直睁着第三只眼睛看着这些枭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且时不时地利用权谋来敲打让他们战战兢兢，他们还会对苻坚俯首帖耳吗？

而且虽然苻坚提拔许多人才，但是由于立国太短，大批的北方汉族士人（主要是北方大族世家，王猛只是罕见的寒门出身的人才）对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因而这些人自始至终没有成为前秦的统治基础建立一套与儒家封建集权相匹配的官僚集团，苻坚身边只有原氐族部落的班底以及大批心怀异志的部族酋长。因此此时前秦的统治看似强大却充满了危机。

王安石就这样评价苻坚可谓一针见血："苻坚好功，而不能忍，智大而不见机。猛知其不能除垂，故劝以勿伐晋耳。不然，以坚之强，而欲取晋，夫又何难之有！"

苻坚的末路

公元383年，随着北方的一统苻坚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动灭晋之战。昔日王猛的遗言被他置之脑后，在苻坚看来建立一个儒家尧舜王道式的大一统儒家帝国是他毕生的使命。

于是他固执地拒绝了大部分朝臣的反对意见御驾亲征。结果百万大军人心不齐，各族将领各怀鬼胎，在淝水一带前秦前锋25万大军惨败而回。

利用这一机会，苻坚信任无比的慕容垂首先在关东自立。接着慕容泓占据华阴，慕容冲在河东起兵。昔日王猛的忧虑迅速的变为现实，这些异族的酋长首领们根本没有被苻坚的德治感化，而是乘着前秦的危机揭竿而起。

氐族人数原本不多，而苻坚在北方一统后为了为了巩固前秦的政权，将关中地区的十几万户氐族人迁徙到北方的各个重镇。这一做法虽然起到了维护前秦统一的作用，却在战乱时造成了关中地区苻坚的基本盘变少，根本无法获得足够的兵源来平叛。

面对危局苻坚留太子苻宏守长安，自己带领少数士兵到五将山招兵。而反叛的羌族首领姚苌早已得知，派兵把五将山团团围住俘获了苻坚送往新平。

在新平姚苌索要传国玉玺："陛下，苌次膺符历，可以为惠。"

苻坚看着这位昔日自己无比信任的大臣心中愤怒无比，当年自己曾亲赠其宝刀并将"龙骧将军"的名号授予姚苌（龙骧将军是苻坚称帝前的官职尊崇无比，轻易不会授予大臣），没想到就是这位亲信在淝水之战后首先叛乱，并且还派兵俘获了自己企图自立称帝。

苻坚昂首大骂："小小羌贼竟然敢威逼天子窥视神器！尔等名号不显，又逆天而行不可长久啊。东晋乃华夏正统朕已将传国玉玺送到建康，尔就不用想了！"

姚苌面对昔日恩主也不敢太过于放肆，续而继续游说苻坚企图说服他禅位于自己，但也被苻坚严词拒绝。苻坚继续怒骂："自古禅代者皆为古之圣贤，姚苌叛主之人如何能够和圣贤相提并论！"

姚苌苦劝不得只好将其囚禁在佛寺中，苻坚在大堂中黯然回顾自己的波澜壮阔的生涯，从和王猛的风云际会到前秦国内迅速大治北方一统，北方鲜卑、羌族首领和地方汉人贤达都臣服于他的统治，为其出谋划策。而自己也以海纳百川之心一一接纳，那一幕幕都恍若昨日。

苻坚暗自叹息着，他看着堂前的白绫缓缓的上前并且闭上了眼睛（关于苻坚之死一说自缢，一说姚苌所杀。）随行的张皇后以及苻诜等随从也都跟随自尽，曾经强盛一时的前秦天王就这样走到了英雄末路。

姚苌剧照

3、结语

苻坚死后，闻者哀痛，就连姚苌手下将士也为苻坚而痛哭流涕。苻坚的一个族孙符登立志为其报仇，得到了关中地区百姓的大力支持，和姚苌建立的后秦血战数年之久。这些都说明了苻坚的人格魅力和他所坚持的德治的效果。

但是正如凡事过犹不及一样，苻坚不加分析的将宽仁普惠于所有的臣民，包括落魄来投的异族首领和心怀不轨之人，这就造成了其统治是不牢固的。对此王猛看得很是透彻数次提醒甚至不惜用"金刀计"这样的阴谋诡计来铲除慕容垂，可惜苻坚还是沉浸在他成就尧舜圣王功业的美梦中而放过了慕容垂。

以王猛的去世为分水岭，此时前秦已经基本一统北方，收容各族首领和将领也越发庞大。前秦就有如一个患有隐疾的壮汉只能静坐修养缓缓图之，以期待十年甚至数十年后消化吸收等待北方融合的那一刻，这样说不定会将隋唐盛世提前百年而由前秦来完成。

可惜苻坚已经迫不及待，他急于攻灭东晋夺取正统地位，因为这关系着他的德治是否功德圆满和他本人在历史上的地位。在名利面前苻坚已经一叶遮目轻率地出动百万大军，从而导致了自己的失败。

儒家思想作为历代封建政权的理论根基，它在历史上维护了封建大一统、加强了华夏民族的凝聚力方面功不可没，同时它也以丰富的思想内涵成为封建士大夫（有些思想到现在也不过时）的信仰准则。但是凡事过犹不及，苻坚对于儒家思想中仁德的信仰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他一直想做"尧舜"式的圣君，所以他的所作所为都以仁德为先，对自己人仁慈对别有用心之人也是如此，而苻坚所处的时代又是异常纷乱的十六国。在那个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年代，苻坚想靠着自己的一腔热情和仁德便一统寰宇，结果可想而知了。

参考资料《晋书》

《隋唐帝国形成史论》

《资治通鉴》